2004年1月2日，寒风中的北京西直门地铁站。身材瘦削、神色疲惫的张旭（化名）举着这样一封求助信，徘徊在人群当中：“本人女友，纯洁善良，聪明乖巧，为偿还家庭债务欲从事不良职业，本人虽经多方努力尚差万余元无法解决，万般无奈，特向您寻求帮助。如您月收入2000元以上，无家庭负担，恳请相助100元，不胜感激。”

　　张旭的乞讨行为很不一般，但他的身份更不一般，在与北京一名女记者交谈的过程中，他告诉那个记者，他曾经在北京大学读过书……张旭行乞就此带上了色彩：对于北大，那是黑色；而对于他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我为什么去行乞”

　　1月12日，他发来短消息对记者说行乞是“事在紧急，万般无奈，行此下策”。之前，他就对北京的媒体披露过他无奈行乞背后的辛酸故事。

　　张旭是在1992年考上北京大学地质系的，后来因为种种缘故而退学。离开北大后，他先是到了一家公司工作；1999年，他开了一家广告策划公司，但是，由于业务少加之经验不足，一年之后公司关闭；随后，他又开了一家培训公司，到2002年年底，也因为种种原因干不下去了。事业的不顺利，使张旭更加珍惜与女友刘晓萌（化名）的感情。行乞之前，张旭和其女友刘晓萌在同一家公司里共事，张旭从事市场推广工作，而刘晓萌是文秘。

　　按照张旭的说法，2003年11月底，女友刘晓萌突然“失踪”了。

　　张旭焦急地等待着女友的讯息，2003年12月初，张旭终于接到了刘晓萌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在一家饭店找到了工作。

　　2003年12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张旭悄悄地跟踪了刘晓萌，而穿过了半个城区后，他看到女友走进了一家夜总会……此时，刘晓萌才告诉张旭，她母亲要治病，而家里欠了3万多元的债务，2004年1月底之前必须还，她实在想不出办法才这样做。张旭曾试着劝女友想想别的办法，但他得到的答复是：“要么你马上把钱拿出来，要么你就不要管我。”张旭束手无策。

　　为了帮助刘晓萌尽快还清家里的债务，远离那个“火坑”，张旭开始想办法筹钱。他四处找人借钱。但他借遍可借的朋友，加上自己以往的积蓄，一共只凑了2万元，尚有1万多元没有着落。

　　一筹莫展中，张旭想到了乞讨。他说：“再给我三个月时间，不要说1万元，就是3万元也没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希望能快点让她回头。我想，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被我感动。”于是，张旭便出没在地铁站中，为自己的女友乞讨还债。但绝大多数的人对他不予理睬，一天的乞讨中，只有两个人对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但刘晓萌对张旭的举动好像并不领情。提到张旭为帮她筹钱而去地铁行乞的事，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指望不上他。”

　　被采访者的奇怪要求

　　媒体对他行乞一事予以公开报道后，张旭曾说：“允许媒体报道我的行乞事件，是我的一个错误。”

　　通过北京的朋友，记者把手机号码留给了张旭。1月11日晚上10时24分，记者收到了他的短消息：“我是北大行乞肄业生，可接受采访。手机无钱，需代充50元。”记者建议先打他的固定电话，手机充值的钱等忙完稿子就给他充。他回答：“谢谢，很遗憾，再联系。”吃不准他的态度，第二天，记者就依言托人为他的手机充了50元话费，随后要求电话采访。张旭通过短信回答：“谢谢！你告诉我固定电话号码，我打过去，为你省些钱。通话10分钟，其余短信可否？”记者回复：“我打过来吧。”但张旭坚持称他那边没有固定电话，还告诉记者他女朋友生病了：“她病了，需要筹钱……心乱如麻。先发短信，可否晚上通话？”

　　晚上6点半左右，记者终于通过固定电话找到了张旭。虽然之前他一再坚持要打电话过来，但最后，他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记者留了固定电话的号码。

　　提到媒体，在电话中张旭很有些得意地透露说，他知道现在有许多媒体记者在找他，但这并不是他的初衷。“我并没有炒作自己的本意。我和北京记者交流时完全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我认为他们能为我解决困难。”但张旭的“解决问题”是有选择性的，对于某媒体报道北大一个教授愿意捐助3万元给张旭，但希望张旭以后不要再提北大的事情，张旭的声音里明显透着不屑：“这种嗟来之食，我是不会要的。”

　　张旭一方面不断对记者诉说目前的困境，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未来显得信心十足。他告诉记者，已经找到了工作，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以前，我正常上班一个月可以拿6000元。只是因为我是‘月光族’，所以一下子筹不出那么多钱来，一个冲动就想到了乞讨的方法。”张旭对曾经的乞讨行为并不后悔，“对于学会如何渡过难关来说，乞讨是很必要的。我认为乞讨是个人求生存的最后手段。”他表示，自己以后每个月都会去地铁站乞讨一次。

　　张旭还提到，他并不像一些人所说的，有目的地表明自己是北大的学生：“我对那个记者说自己是北大的，我觉得没有什么！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就是北大的学生啊，难道你要我说谎吗？我也知道许多人对我不满意，特别是北大的人。有人说我是在用北大的头衔骗取同情。可是只要我自己不是这样想的就够了，我可以对这些人、这些观点置之不理。”

　　说到他对北大的印象，他用了一句话来概括：“非常爱它，也对它非常失望。”张旭解释说：“北大是我从小的理想，所以我很爱它。但进去以后我发现许多事情都和我想象的不同，所以我很失望。”记者追问他：“当年你为什么从北大退学呢？就是因为你说的失望吗？”张旭支吾起来：“可以说……原因很多，我并不想说……是我的原因，我的原因！”

　　：“北大肄业生行乞”疑云重重

　　张旭口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有媒体揭露他是因为在北大犯了重大错误被校方勒令退学的。据一位熟悉张旭的人士介绍说，张旭曾在千禧年之夜组织首都大学生在金山岭登长城，在骗款数十万元之后，将数千名大学生丢在寒冷的夜里逃遁。他说，之所以揭露张旭，是为了提醒善良的人们不要轻信他的行乞动机，“我愿意为我说的话负责。”疑点一：张旭是否北大学生

　　了解了张旭的相关情况后，记者与北京大学地质系取得了联系。地质系学生工作处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他并不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其实我们并不清楚这件事和这个行乞的人。我们没有人看到过他在西直门地铁站行乞，没有人见过他，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们。所以他是不是北大的学生，我们还不能证实。虽然网络上有许多人说他就是92级地质系的那个人，但我们并不能确认。人都搞不清楚，我实在不能说什么东西。”最后，那位工作人员建议记者采访曾经负责92级地质系学生工作的宋老师。一接通电话，宋老师愤怒的声音就通过话筒传递了过来：“他乞讨就乞讨呗，干嘛要提我们学校。他那个消息一传出来我们都急了，这不是给我们找麻烦吗？最近我并没有见过他本人，而且登在报纸上的照片是一个低着头的姿势，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曾经的学生，我根本就不能辨认。”

　　而第一个报道“北大肄业生地铁行乞”的北京某媒体记者却很肯定地告诉记者，在发稿之前，她曾经拿张旭的照片找北大的同学证实过，“北大好几个学生都肯定张旭的确是北大92级地质系的学生”。

　　疑点二：张旭的品德是否有问题

　　撇开身份问题不谈，还有不少人对张旭的品德提出质疑。在采访中，宋老师还气愤地告诉记者：“如果张旭的确就是北大92级地质系的那个肄业学生，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当年的退学与他违规违纪，犯重大错误有莫大的关联。”

　　据北大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2001年北大地质系并入此院）负责学生工作的某位工作人员介绍，张旭的确曾在北大就读，被勒令退学原因是犯了涉及泄密的重大错误。

　　此外，记者从其他渠道了解到，2000年元旦那次涉及多所大学、2000多名学生的“迎新千年被困金山岭长城”事件，的确是张旭当时办的公司策划的。这件事情被列为“2000年北京十大诈骗案”之首，朝阳区公安分局曾经对此立案调查，而调查结果是张旭公司“组织不力”，最后，公安部门没有追究张旭的刑事责任。

　　谋生就业中的名校毕业生

　　中山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李伟民认为，“由于名校学生在资源、知识和社会帮助上都获得较多。所以对于这些学生，大众普遍都有较高的期望。无论是他们的职业还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在人们印象中都要胜人一筹。所以，名校学生一有‘反常’的举动，就会引来各种目光，这次‘北大肄业生地铁行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人们应该以平和的心态看待这类问题。名校学生在社会上混不好的现象其实很多，也很平常。”

　　中国社会学会副会长邓伟志教授认为，即使张旭真是北大的学生，人们也没有必要把目光全部投向北大。“张旭是一个早已离开学校的学生，我个人认为，关于他行乞的原因不应该去北大找，而要从他自己的经济问题入手。他去乞讨，是他个人造成的，是他自己的选择。当然，他这种行为无益于任何问题的解决。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真是北大学生，那是他没有运用好自己胜人一筹的知识，而采取了一种消极的灰色做法。”（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