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深圳晚报》这是十年前的一宗惊天大案。1994年9月25日，深圳岗厦村某栋出租屋内惊现四具尸体。深圳警方出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侦办此案，但进展缓慢，一直没有结果。2003年12月，三名嫌疑人终于在长春落网。日前，记者随福田刑警大队民警远赴长春，将几名犯罪嫌疑人押解回深。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10年过去了，岗厦村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案发现场的出租屋早就被推倒重建，门前的那棵大榕树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当年负责侦办此案的民警很多已成了队长、所长；几名犯罪嫌疑人也娶妻生子，由几个毛头小子变为人父，在长春有了相对稳定的生活……

　　10年来，也有很多东西没有改变———直到案件破获的头一天，许多当年侦办过此案的民警抽屉里还留有这宗案件的现场照片、卷宗。只要有一点“9·25”案件的线索，所有办案刑警都会全力以赴，这种激情，十年不变；在长春市第一看守所，一名主犯告诉记者，从杀人的那天开始，他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噩梦中，“那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老婆、父母，他想忘记，但永远也忘不掉。

　　“9·25”案件已经成为萦绕在福田刑警心头的一种情结。到现在为止，这宗案件的卷宗摞起来足有一米多高。民警们在这个案件上所花费的心思和努力是其他很多案件所不能比拟的。越是没有线索，越是希望渺茫，他们想侦破这宗案件的决心就越坚定。福田刑警大队欧阳联大队长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个案件一定会破，嫌疑人一定能抓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预言，而成定论。记者在采访这宗案件的时候，感受到的已经远远不止案件本身，更多的是刑警在工作中时刻体现出的执著和坚持，正是这种精神使一个十年前“无头案”的破获成为必然，让许多旁人看来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周力）

　　10年前，3男1女横尸出租屋

　　1994年9月25日，一个阴天。

　　下午，岗厦村的一栋出租屋内三男一女同时遇害，十几万港币不知所踪。据勘察现场的民警回忆，当时的场面非常血腥，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很少遭遇这样的场面。屋内到处都是血迹，散落在地上的港币、衣服等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用脚踩在被鲜血浸透的地板上，竟好像是踩在泥浆里一样。客厅里躺着一男一女，房间和卫生间各躺着一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还有呼吸。每个被害者都身中数刀，这样凶残的犯罪分子十分罕见。一名男子奄奄一息，被送往医院抢救，口中不停念着：“去机场，去机场……”两名送医院的男子均抢救无效死亡。

　　1994年9月

　　此案引起了深圳警方的高度重视。市公安局、福田公安分局调集了当时所有的精干力量，组成数个专案小组集中侦破此案。省公安厅也调派力量前来支援。参加此案侦破工作的民警被分成3个专案小组：机场调查组、家庭调查组和现场调查组。

　　当年，岗厦村有大约十余万人，现场调查组对岗厦村所有的居民、现住人员逐一进行了登记造册。对所有不明原因不辞而别或是已经交了租金不见人影的通通进行排查。调查组民警挨家挨户走访登记，光是登记表和档案资料就有27盒之多，登记的人数有9万多人。经过现场勘察和现场走访，有群众反映在发案现场附近看见有3名男子形迹可疑，其中一人手上有伤，被别人搀扶着。3人在现场从西向东方向走了。

　　家庭调查组也对死者身份进行了调查。经查，女死者姓李，开有一家小店，并且做兑换港币的生意，经常有人到她店里换港币，如果有大额的交易，李某就带客人到小店旁边的出租屋内进行兑换。从现场的情况看来，凶手很可能是以兑换港币的名义，将事主引至房间内杀害的。调查组开始对所有和李某接触过的关系人进行调查，按照民警推断，嫌疑人和死者很有可能是认识的，过去曾经在死者李某那里兑换过港币。

　　同时，机场调查组直奔机场，排查所有经过安检的旅客名单。凡是有几人同行的和身上有伤的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9月25日当天的航班很多，民警赶到时，还有8趟航班，而且确实有衣服上有血迹的情况。经过逐一调查，没有和嫌疑人特征吻合的情况。调查组民警还通过机场分局和广州机场取得联系，发去传真。9月26日，民警继续将所有在深圳机场登记准备登机的旅客名单全部登记造册。专案组民警跑遍了所有的代售点，拿到了90％左右的旅客资料，经过仔细分析，其中可能提供线索的大约有70％左右。在之后近两个月内，民警对名单中的每一个人进行了排查分析。

　　十年悬案成为刑警一块心病

　　1994年12月

　　蛛丝马迹

　　三个调查组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在案发之后的一两周时间内，不断有线索反映出来。只要是有可能和有价值的线索，民警们都会进行认真细致的调查跟踪。可民警们一次次的努力都以失望告终。

　　两个月后，反映出来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侦破工作逐渐陷入了被动局面。到1994年12月之前，较有价值的线索约有30至40条，经过逐一查证，都一一被排除。

　　到1995年上半年，专案组开始组织技术民警拿着案件的资料卷宗去外地走访调查。根据当时岗厦村人员的居住情况和凶手的作案手法，民警初步推断嫌疑人是东北、山东、河南、四川人的可能性较大。虽然并没有十分确实的佐证，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得去试一试。在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民警走遍了这些省份，将复印好的卷宗资料分发给各地市局、分局，请求当地警方的协助和支援。同时，只要深圳有其他因兑换港币引发的抢劫伤害案件，民警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9·25”案件，并主动进行并案侦查，希望找到有关线索。

　　在所有能做的工作都做完之后，“9·25”案件彻底陷入僵局。这个案件开始成为福田刑警们的一块心病。9年来，每当年终总结和年初布置工作的时候，福田刑警大队必然会提到这个案件。所有经手过此案的刑警都养成了习惯：在办每一宗案件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和“9·25”案件联系起来，每次到东北、四川等地出差，都会在办其他案件的同时，把“9·25”案件的卷宗带上，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丝一毫线索。

　　2003年12月

　　案情大白

　　直到2003年12月，民警们终于等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刻。有线索反映，嫌疑人很有可能就藏在东北。12月2日，长春市宽城区刑警大队接到协查通报后迅速采取行动。据宽城区刑警大队屈国新中队长介绍，当时东北正下着大雪。他们查到一名叫曹某的男子有重大嫌疑，住在双阳。双阳区离宽城有60公里左右。民警一行9人，冒着风雪上了路，用40公里的车速缓缓前行。12月3日凌晨3时许，曹某在家中落网。

　　经突审，曹某拒不交代曾去过深圳。经过政策攻心，他终于交代了还有一个同伙，叫田某峰。12月3日下午，田某峰在双阳区医院被擒获。此时，他已经是医务科的一名大夫，老婆是幼儿园老师，小孩6岁。田某峰被擒时正在办公室上班，当听到警察是外地来的，知道不妙，人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

　　晚6时，民警们将正在外面赌博的另一嫌疑人刘某抓获。刘某也娶妻生子，儿子6岁。此外，几名嫌疑人还供认当时还有一名嫌犯龚某，是四川人，作案后逃回了四川，从此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2003年12月

　　跟踪追击

　　12月15日，福田刑警大队办案民警赴四川寻找龚某的下落。据嫌疑人刘某交待，龚某好像是渠县或是万县人。根据分析，民警认为渠县的可能性较大，直接赶赴四川渠县。

　　渠县有178万人，全县只有四个派出所里有电脑。经过调查，有3个和龚某名字相符，其中一名嫌疑最大，但人口档案记录中都没有照片。民警艰难地找到照片后传回深圳，经嫌疑人辨认都不能肯定。十年来，人口档案的变动很大，人相貌的变化也很大，如果能找到一张1994年左右的照片把握就大多了。12月27日，民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一张龚某在1991年参加工作时招工表上的照片，经嫌疑人辨认，是龚某无疑。可当民警兴奋地赴龚某家调查时，发现龚某在案发之后只回过一次家，从此杳无音信。目前，抓捕龚某的工作仍在紧张进行中。2003年12月8日，记者随福田刑警大队民警远赴长春，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就地突审。12月12日晚，三名犯罪嫌疑人被民警押解回深。走下飞机舷梯的那一刻，，刑警们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享受一下这个十年等一回的欣慰时刻。

　　12月8日商讨案情求证疑点

　　12月8日，长春市零下14摄氏度。

　　4个小时飞行的疲惫并没有让民警有片刻的停顿。在宾馆放下行李，福田刑警大队的民警就拿出材料卷宗，开始和宽城刑警大队的民警商讨案情，询问他们初审的情况。

　　虽然赴长春的刑警都有丰富的办案经验，但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很仔细地询问了抓捕经过，嫌疑人目前的家庭情况、心态以及初步交代情况。在弄清基本情况之后，刑警们开始从嫌疑人的交代反过来思考分析，当年在案件的侦破工作中有哪些是想到了做到了，有哪些遗漏和缺憾。案件还有哪些疑点是需要进一步求证的。

　　12月9日提审犯罪嫌疑人

　　12月9日，记者随办案民警来到长春市第一看守所。三名嫌疑人被逐一带出监仓。

　　在提审室，刘某首先开始交代作案经过。他知道大势已去，不如早点寻求解脱，于是有问必答；田某峰则避重就轻，交代得很艰难；曹某则满脸无所谓的态度，说话东拉西扯。这些好像都在民警的意料之中，他们在审讯的时候始终很有耐心。

　　12月12日押解嫌疑人回深

　　12月12日，办好交接手续，民警准备乘飞机将三名嫌疑人押解回深。

　　重特大案件的嫌疑人上飞机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机场安检、押解、登机都有很详细的规定。根据一个嫌疑人必须有三名民警押解登记的规定，福田刑警大队派出了9名民警到长春进行押解工作。在登机之前，嫌疑人被带到机场公安分局，除去不准带上飞机的脚镣手铐。民警买来了绷带夹板，在嫌疑人一条腿的膝关节部位打上夹板，并用塑料绳将手反绑在身后。

　　我们一行人没有登机牌。虽然飞机会中途停南京，但我们不能离开机舱。上飞机后，机长突然通知我们嫌疑人太多，拒绝让我们登机。经过一番商量，我们终于被获准留在飞机上，并全部在后面几排就座。三名嫌疑人的身边各安排了两名民警以防发生意外。

　　在飞机上的四个小时，三名嫌疑人都很老实，和常人一样吃飞机餐、一样打盹。

　　“我每天都生活在噩梦中”

　　在长春市第一看守所，记者采访了嫌疑人刘某。

　　1992年9月25日，刘某、田某峰、曹某、龚某四人来到事主李某的小店要求兑换港币。当19万港币出现在眼前时，四人立刻红了眼。从随身的一个小旅行包里掏出四把刀，朝着房内的四人冲了过去……刘某回忆当时的场面时非常痛苦。他说，“这个场面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但却时常在梦中出现。当时我非常害怕，拿着刀捅向女事主，后来由于用力过猛，倒把自己的手也划伤了，割断了肌腱……”

　　以下是记者采访刘某的片段————

　　每天生活在恐惧中

　　记者：从那次以后，你再也没有犯过案吗？

　　刘某：没有，我觉得那件事以后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不可能再做别的。

　　记者：这十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刘某：生不如死。没有做什么具体的工作。这事我对谁也没说。我惟一后悔的是不该娶妻生子。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

　　记者：你觉得做了这件事之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你的生活、性格、处事的态度变了吗？

　　刘某：我以前做什么事很少想起。这件事后，我的脾气变得很暴躁，性格非常不稳定。做梦的时候，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件事。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现在后悔已晚

　　记者：你觉得为了几万块钱杀这么多人值得吗？

　　刘某：其实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坏人，就是杀人犯也是这样。主要是当初自己把握不住自己。二十多岁的年龄，做任何事都非常冲动，不考虑后果。

　　记者：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想过当时别人失去亲人的感受？

　　刘某：想过。从结婚到我儿子呱呱坠地那天，我也想到了有一天我、或者我爱人任何一个遭遇不测的时候，我儿子将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现在后悔也晚了！

　　只想见儿子最后一面

　　记者：你会对你儿子说什么？

　　刘某：其实说心里话我永远不想让他知道他爸爸是个杀人犯。但如果面对现实，我会对儿子说：你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是你一生的耻辱。今后要好好做人，不对社会有所贡献，也别……

　　杀人就是一念之差

　　记者：这之前你都做过什么？

　　刘某：当时我是搞美术的。想考师大，在家复习功课。家里条件不好，负责一个孩子上学挺不容易，于是借了几十双冰鞋出租挣钱。不久就碰上了一些社会上的人，起了纠纷，他们纠集了二三十人来打我，我当时带了刀，是我先动手的，然后跑到深圳。当时觉得这事自己没有什么错，所以并不认为是一个教训。

　　1992年我去了深圳，还认识了一个老板。深圳有很多有钱人，我那时候年轻，对南方很向往，就回家借了10万元钱，到深圳开了个不错的发廊。因为爱面子，装潢不错，每月的租金要9000元。后来一看入不敷出，于是起了邪念。有时人就是一念之差。一失足成千古恨。

　　记者：回来后和这几人有联系吗？

　　刘某：有。但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不想这件事，也不提。按理说有这件事后应该几个人经常研究出事的时候怎么说，但我们从来不研究的。大家都希望这件事从来就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