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朋

　　迈进甲申新年，有夸猴子机伶聪明的，有说猴子活泼可爱的，更有称猴年吉祥的。我则来说一说猴子掰苞米。

　　猴子掰苞米，这句歇后语的下半便是，掰一个丢一个。那意思很明了，批评猴子的心不定，乱折腾，劳而无功，白白糟蹋庄稼；也借以喻人，讥讽见异思迁，一错再错、不长记性的坏毛病。

　　我不是动物专家，于猴子的生活习性知之甚乏。对猴子掰苞米为何会掰一个丢一个、不肯歇手，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猜想，猴子这么干，也许与它的大脑欠发达有关，缺点记性，故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着同样的错误，没有长进。

　　一个苞米掰下，尝了一口，滋味不好，丢了掰第二个；第二个苞米咬上一口，还是不行，又掰下一个。如此接连不断地掰了丢，丢了掰，不但空耗气力，而且填不饱肚子，得不偿失，无聊之极。可猴子却喜欢做这种无聊的游戏。有些人也爱犯猴子掰苞米的毛病，干了后面，忘了前面，得了健忘症似的。特别是对过去的苦难、失败，老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并且显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颇像猴子掰苞米，把前面的一个个苦涩的苞米，置之脑后，丢了拉倒。

　　过去的真的就让它过去算了？倘是鸡毛蒜皮，倒也罢了；怕就怕过去的失败、苦难，很沉重，关乎国计民生、基本人权，如“反右”、“大跃进”、“反右倾”、十年“文革”，这些“苞米”能掰一个丢一个，不再理会，不作反思，不长记性？

　　文学大师巴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度过了他的百岁华诞。在那些日子里，鲜花、贺辞、纪念文章包围、簇拥着他。但他用生命和真诚铸成的“讲真话”的呐喊，建立“文革”博物馆的意见，却很少被提及。这算怎么回事？我们真的像猴子掰苞米，好了创疤忘了痛，把巴金的忠告丢到九霄云外了？“文革”之类苦难，当真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么！

　　德国慕尼黑集中营旧址上写着一句话：“当政府烧书的时候，必须起而制止，否则，下一步就是烧人。”希特勒政权焚书，屠杀犹太人，发动世界大战，制造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灾难，德国人没有忘记这个耻辱，也从不推卸责任。他们朝乾夕惕，用各种方式示警世人。中国人历来对过去的苦难、灾祸讳莫如深，遗忘特快。这使我想起柏杨先生的话：“忘记罪恶，尤其是忘记集体罪恶，罪恶一定会再来，再来到自己身上，或后人的身上。”（见春风文艺出版社柏杨著《我们要活得有尊严》一书）他和巴金一样，主张对中国的“遗忘文化”说“不”！他指出，“记忆文化”一直被“遗忘文化”冲击，实质是在“推广大家应努力去做家奴”。（同上引）这种“遗忘文化”的形象，像不像猴子掰苞米？

　　中国人不该再做猴子掰苞米的游戏。我说猴子掰苞米，意思就在别再健忘，拒绝“遗忘文化”，从错误、苦难中学点记性，让大家变得诚实聪明些。不知这篇小杂感是否会煞了猴年说猴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