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人们还在争论电影导演究竟算是“艺术家”呢，还只是一个工匠。今天，尽管电影变得更需要合作精神，但没有人会怀疑：一部伟大电影的产生，取决于镜头后那位男导演或女导演的眼睛与心灵。导演才是真正的明星。美国《新闻周刊》聚集了今年奥斯卡上五位最受关注的导演，请他们谈谈那些充满灵感的伟大电影、枯燥的摄影棚生活以及他们儿时的电影梦。

　　日前，有五位电影导演被美国《新闻周刊》请到了一起，共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无论是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的彼得·杰克逊、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索菲亚·科波拉（他们执导的影片《指环王3》、《神秘之河》、《迷失东京》同时也获得了最佳影片的提名），还是入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奔腾年代》的导演加里·罗斯，或是史诗巨片《冷山》的编剧兼导演安东尼·明格拉，说他们是今年最受关注的导演，一点儿也不夸张。

　　值得一提的是，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明格拉和伊斯特伍德都显得温和而谦让。伊斯特伍德的电影就像他本人，古典、稳重，从容不迫；明格拉则善于抒情，就像他的电影强调史诗感一样。科波拉娇小可人，她始终是这个访谈的观察者，她有一种隐藏自己观点的特质——这也是《迷失东京》的风格。加里·罗斯正相反，拥有电影明星一样漂亮面孔的罗斯是五位导演里最引人注目的，他的性格就像《奔腾年代》一样积极向上。眼下在导演里身价最高的杰克逊却没有一点儿大导演的架子，他和蔼可亲又不修边幅（比如，摄影师在给他们拍照时，要求他脱下鞋子，他也很痛快地照做了）。拍了7年的《指环王》，杰克逊的性格里被融入了公牛的狂野与精灵的温柔。

　　关于事业：导演是儿时的梦想

　　记者：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成为导演的？

　　杰克逊：我从7岁受英国电视剧集《雷鸟号》（Thunderbirds）的影响，开始拍了一些8毫米小电影。（对明格拉：你是我们这个惟一知道《雷鸟号》秘密的人吧？明格拉：电影版的《雷鸟号》眼下正在伦敦做后期制作。杰克逊：是吗？太棒了。）我对8毫米短片如痴如醉，直到9岁那年，我又看到了电影《金刚》。那些日子，我至今都难忘：我用厚纸盒子做了一个帝国大厦的模型，然后再给一只橡皮猴子套上了妈妈的毛衣———看起来就像“金刚”那样。

　　伊斯特伍德：你的《指环王》之路就是从那里开始的。（笑）

　　杰克逊：一点没错，但那一路真够难的。我忘不了那年，我9岁，野心勃勃地想重现“金刚”里的那一幕。

　　记者：索菲亚，你的父亲就是一位导演，很显然，你是在一个充满着创造力的环境里长大的。

　　索菲亚：我从爸爸那儿学到不少，他热爱电影。当然作为演员出现在他的电影里，这件事本身也很有趣。

　　记者：你说你最难忘的欢乐时光是在拍《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Now，编按：这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拍得最艰苦的影片）的时候，这多少有点让人意外。

　　索菲亚：反正我是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我根本不会意识到大人们遇到的麻烦。我穿着漂亮的童装，乘着武装直升机，那是片场惟一让人感到轻松的东西。

　　记者：他有没有对你的电影指点一二吗？

　　索菲亚：在《迷失东京》里，没有，但是在《处女之死》里，他到片场转过几次，就坐在边上，说说这、说说那，但你知道，这就足够了。

　　记者：加里，你在做导演之前还做过不少其他行当。

　　罗斯：是的，我总是围在它边上转。刚从学校毕业的时候，我跟斯黛拉·阿德勒（StellaAdler）学习表演，她真是个强悍得不可思议的女人。然后我写了两本小说，为了能多挣钱，我又开始写剧本———不管什么类型的电影，我都学着写。就这样在我开始执导《欢乐谷》（Pleasantville）之前，我已经在电影边上转了好多年。

　　关于经费：苦涩的寻找投资经历

　　记者：克林特，听说华纳（Warners）当初答应你拍《神秘之河》的条件是，你的预算得足够少。

　　伊斯特伍德：我和华纳有长期的良好合作关系。一开始，我拿了《神秘之河》的剧本给他们看，他们看了剧本后说愿意拍。但等到落实投资的时候，他们又说，拿不出钱来，希望我能找到其他的投资者。

　　记者：这样的感觉挺糟糕。

　　伊斯特伍德：我就又拿着剧本去找别人，但这个题材并不被人看好———其中有一家正沉浸在由漫画书改编成电影成功的巨大喜悦之中，他们说“你看，我们的档期都满了”。于是我又回来找华纳，说“你说吧，愿意给我多少钱拍，我可以迟些拿薪水”。最后，电影就这样拍出来了。我拍《神秘之河》的时候，华纳正在发行《黑客帝国》，他们对那部片子的兴趣真让我们嫉妒。《神秘之河》拍完后，我把它扔给华纳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说他喜欢它（笑）。华纳的人觉得这个题材有些“灰暗”。他们也许是对的，电影市场主要针对的还是那些14、15、16、17岁的孩子们。

　　记者：安东尼，你最近的三部影片都是比较“灰暗”的题材。

　　明格拉：是的，一次我为《英国病人》接受电视台采访，一个工作人员在台下提醒：“你千万不要再提到‘悲剧’这个词啦。”

　　伊斯特伍德：他们是不是担心你再这么说，电影会没人看？（笑）记者：安东尼，你曾说“要是我有一家电影公司，我不会拍摄电影”，这怎么回事呢？

　　明格拉：（笑）那是因为我拍了别人不愿意拍的三部电影。甚至当我带着《英国病人》的剧照从这家公司到那家公司试图向他们推销电影，我说“电影讲的是一个在病床上的男人向法国护士讲故事的故事”时，每人都迷惑不解地睁大了眼睛。还有《天才雷普利》，我说“这是一个男人精心计划如何谋杀以及最后全身而退的故事”———如果从娱乐性价值判断，这些故事都不那么吸引孩子们。对我的电影感兴趣的人都是些成年人。

　　记者：加里，你一直对《奔腾年代》这个题材感兴趣，一直想把它拍成电影？

　　罗斯：我在这本书出版之前就把版权买下了。小说最初被登在一本杂志上，我看了之后，立刻就打电话给它的作者（LauraHillenbrand）。聊了足足有4个小时，最后她决定把版权卖给我们。不出所料，这本书后来果然成了畅销书。尽管如此，这本经过我改编的关于经济萧条时期三个马师的剧本也不是很能打动制片商，最后由三个公司共同投资了8500万美元———没有一家公司敢独立投资。

　　记者：索菲亚，你独立投资拍摄《迷失东京》，所以你不存在与电影公司的矛盾，是吧？

　　科波拉：是的，我自己写剧本，把预算控制得很少，所以我没有老板，比他们好些。

　　记者：彼得，据说米拉麦克斯公司（Miramax）本来打算拍《指环王》系列，但他们的母公司迪斯尼（Disney）不愿意掏钱，最后还是新线公司（NewLine）成了你们的救命草是吗？

　　杰克逊：是这样的，在和米拉麦克斯纠缠不清了18个月以后，我们都疲惫不堪了。最后只有新线对我们感兴趣了，但我们还不能让他们知道真实的情况。于是我们假装取消了与新线的几个约会，我骗他们说：“因为我们与其他公司的会议进度之快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因此只能把和新线的会议延期。要不，我们能不能把会议安排在明天？”（笑）

　　记者：米高梅（MGM）和米拉麦克斯一起给《冷山》投的资？

　　明格拉：是的。就在我们准备开机的3个星期前，米高梅打电话给HarveyWeinstein说，他们临时改主意了。那时候，我在罗马尼亚已经搭了一个月的外景。

　　记者：Harvey怎么回答他们的呢？

　　明格拉：他一面叫我不要停下进度，一面又说服了米拉麦克斯的决策层，以后的故事你们都知道的。

　　关于得奖：奥斯卡就像一场运动会

　　记者：今年的奥斯卡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即将到来的颁奖典礼有没有打乱你们的生活节奏？

　　伊斯特伍德：我不太在意这点儿区别。我上一次得奥斯卡奖是在1993年，当时的感觉很疯狂。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感觉每年、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干，一天24小时都不太够用。

　　科波拉：颁奖时间的提前，意味着我会早一天尝到获奖的兴奋。

　　明格拉：我总觉得电影评奖的方式有点儿怪，就拿我们在座的五个人的电影来说，我们这些电影该怎么做比较呢？你怎么能把《指环王3》和《迷失东京》相提并论呢？他们确实都是出色的电影，但两者之间的可比性几乎为零，为什么非得把它们放在一起评奖呢？

　　杰克逊：这就像把电影当成了一种体育竞赛项目。孩子们通常会梦想成为奥林匹克的赛跑选手，那他就得努力跑得比别的孩子快。但电影和体育是有本质差别的———电影刚好相反，它是个集体工作，但现在人们似乎更愿意把这种工作扭曲成一种个人之间的竞赛。

　　记者：媒体通常都把奥斯卡看做一个赛马场，电影公司也愿意这么看。加里，环球（Universal＇scampaign）对你的《奔腾年代》可是很支持的啊，他们对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吧。

　　罗斯：是的，那是他们制定的经营策略。但这和其他影片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大家都会做广告、做宣传。《奔腾年代》的上映时间稍早了一些，所以我想，环球的高层做这样的宣传计划，可能是想让大家都能加深一点对这部电影的印象，毕竟在这个关口上，所有电影的宣传攻势都铺天盖地的。

　　记者：考虑到奥斯卡奖，好莱坞一般都在12月发行主打电影，但环球把《奔腾年代》放在夏天发行，这是为什么？

　　罗斯：的确。但我还是觉得把一部带有娱乐因素的严肃电影一直拖到12月才上映———只是为了得奖，这种策略有点儿虚伪。

　　伊斯特伍德：我那部《不可饶恕》是在8月12日上映的，当时没有人期待这部电影能得奖，直到洛杉矶影评人协会给它发了一个奖。突然间，所有的人都在问：“那我们该怎么办？”然后大量地投放广告，说这是部好电影。

　　罗斯：是的。事实上，发行主管鲍伯·戴利也安慰我说：“《不可饶恕》就是在8月份发行的，别担心，你会得奖的。”

　　关于盗版：这是一种卑鄙的行为

　　记者：让我们就盗版再谈几分钟吧。安东尼，我们在纽约的地铁站里看到《冷山》DVD盗版才卖10美元一张。

　　明格拉：《冷山》是圣诞节上映的，就在那时我的一个东南亚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在街上《冷山》DVD一美元一张。

　　杰克逊：《指环王3》在圣诞节前上映，我一个泰国朋友说他在海边度假村的酒吧里已经看到电视在放映我们的电影了。

　　记者：华纳曾建议不给样片以杜绝盗版，但最后他们还是给评委送了《神秘之河》的样片。

　　伊斯特伍德：是的，他们最后还是这么做了。对此我的感受很复杂，我想制片方应该多投入一些工作来反击盗版，制作公司有很多漏洞能被盗版商利用，例如会有部门打电话说：“我们现在需要139盒录像带，赶紧送来。”

　　杰克逊：每人都恨盗版，因为它可以毁了整个电影工业，但形势变好之前一定会先变得更恶劣。

　　科波拉：这种行为很卑鄙。

　　记者：现在全球都在采取反盗版的措施。

　　杰克逊：我们拿片子去做外语配音，结果很搞笑，拿到日本或西班牙，他们用“小窗户”把屏幕挡住，只剩下演员的嘴巴，如果演员移动，他们会拿着“小窗户”跟着演员走，配音演员在配音，只能看着嘴巴，他们根本看不见演员在演什么！

　　记者：你们五人的作品有四部是改编作品，是否担心读者不接受你们的电影呢？

　　明格拉：我想这种说法是有些不妥当的，一本书的电影版本与原著是完全不同的。

　　杰克逊：是这样的，有些影迷表示我们没有完全尊重托尔金的原作，我就跟他们说：“书是杰作，但不是电影，我们希望你到影院时不要拿书来，否则我们会把你的书烧了。”

　　记者：彼得，听说你不想拍霍比特人，影迷们都已经表示愤怒了，如果你有这个机会，为什么放弃呢？

　　杰克逊：我不知道这事，我还没考虑这个，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请我拍霍比特人，我会考虑一下。

　　记者：索菲亚，你是第三个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的女导演。

　　科波拉：难以置信，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女导演获此奖项。

　　《江南时报》 (2004年02月09日 第十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