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琦

　　我是一个6年级小学生的爸爸，我常常觉得对不起孩子。我像一个锲而不舍的贼，一小时一小时偷去孩子天真烂漫的童年。

　　比如这个寒假吧，期末孩子考得不好，我把孩子批得痛哭流涕地向我保证：假期什么也不玩了，要“恶补”！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委屈的瘪瘪着嘴，泪如泉涌的小眼，无助无告、支支楞楞的大耳朵，真不忍心再难为他了。他说不过我，我不该让他那么自责。

　　“狠！一定要狠！”我想这是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许多真正疼爱孩子的家长老大不情愿对自己磨叨的。“棒子底下出孝子”，不对孩子狠一点是成不了龙的。

　　我偷了孩子的假期。他每天要背一篇英语短文，要做10—20道我绞尽脑汁也搞不懂的奥林匹克数学题，应老师要求，要编8篇“日行一善”小文（每天做的好事，因为帮家长做的不算，没那么多好事，孩子只好编），还有寒假作业两本，抽空还参加了北京某名牌中学的5000人大会考。教育孩子我是一个失败者。孩子上学前，我自诩是业余教育家，我自诩自己会拿捏分寸，宽严适度，既重视素质教育，又兼顾应试教育；但花费了不少心血，老师还每每找家长历数孩子不尽人意处多多。总结起来，孩子不够优秀，最重要的是，家长不够狠。

　　最近报载，南京一个叫汤雯萱的5年级的小女孩，竟怀揣44份各式证书，哪一份证书不是花费了自己最宝贵的戏耍的童年时光换来的呀！我们家长偷走了孩子的童年，我们只有这样宽慰自己，爸爸妈妈为你们也付出了很多；孩子有了美好的将来，相信他们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们是拿孩子的今天赌孩子的明天。傅雷赌赢了，暴跳如雷的傅雷培养了一个世界一流的钢琴家，虽然傅聪的青少年时光并不愉快；迈克尔·杰克逊的父亲也赢了，他用鞭子培养出一个红透世界的大歌星和怪胎。据说迈克尔·杰克逊酷爱爬树，就是因为他该爬树的时候却在跳舞。我们大多数孩子成不了傅聪，我们这些为人父母者大概也不愿有一个有人工鼻子、爱爬树和玩玩偶的怪胎儿子。那么何苦剥夺孩子那昙花一现的美好童年呢！

　　童年是不可复制的，这一点迈克尔·杰克逊不懂，我们大多数成年人也不懂。学校的楼道里贴着不准追跑打闹的警示，但追跑打闹对孩子是多快活的事呀！逃学旷课罪不可恕，但我至今还记得装病逃学在家看没头没尾的《水浒》给我带来的莫大愉快。某一天我放儿子一天假，让他去奶奶家和小伙伴去玩，儿子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必说：“谢谢老爸！”然后对我提出的要求是一串响亮的“yessir！yessir！”。而我在想：孩子们真怪可怜的！

　　谁都不愿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家长们像红了眼的赌徒，榨取孩子的每一分铜板，为他们赌明天。可他们不该有今天吗？44份证书下的童年是可怖的，要是咱们这些疼爱孩子又工于计算的成年人能理性一些该多好呀！咱们开个圆桌会议，商量好别豪赌了，给孩子留下点铜板，让他们能有一个像歌里唱的童年：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2月13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