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是个充满桃色与暧昧的一年。在这一年里，一些禁区开始有人去闯，有的雷区因此被扫平，比如央视开播安全套公益广告；有的却在试探之后不幸落马，如《星气象》；对女色的渔猎全面开花，有层出不穷的选美为证；对男色的开掘也再接再厉，比如《美人关》；有越来越商业的女色、越来越功利的感情，比如征婚事件；也有越来越偏执越来越开放的性爱，比如木子美事件。

　　在梳理剖析2003年的情与色、情与爱现象的时候，更值得注意的是旁观者的态度。在对种种情色事件的反思和判断当中，评论都呈现出较往年更多元更客观的状态：这表明，我们将有幸迎来一个理性而开放的生存空间，尽管这不会是一蹴而就的。

　　选美比赛纷纷登场

　　2003年，各项选美比赛于中国纷纷登场：除去“顶尖级”和“世界级”的首届中国小姐大赛、中华小姐环球大赛、世界小姐大赛、国际小姐大赛，“专业级”的中国世界模特大赛、国际广告模特大赛，中国首届西部模特大赛、新丝路模特大赛、“2003精英世界模特大赛”之外，“地方性行业级”的选美活动也是此起彼伏。激进的女性主义者一向将选美视为男权社会中女性身体物质化的产物，而后女性主义的研究发现，女校的女生比起男女同校的女生更愿意打扮，更愿意展现自身的女性美。“美丽”是女人自己的事情，而不是男权世界的附属物，在选美禁令解除之后，中国的女性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美丽”的权利话语与时俱进催生了选美活动的迅速膨胀，法新社的报道为2003年的选美标注了一个更具现代观念的解释：“选美使中国女性得到了从未拥有的自由，它还标志着在一个传统上重男轻女的社会里，人们的观念发生了转变，女性独立自主的观念已经为更多人接受。”

　　国人期待着2004年度新美丽运动的出现，虽然选美活动的种种后继报道和情色后遗症仍为世诟病：新丝路模特选手自曝为参赛曾被一“老师”迷奸；西部模特大赛出现全裸演出，其名义是为人体摄影模特预先演练；湖南电视台《星气象》将选美之后的“美丽经济”迅速实体化。或者如商业“美女秀”，饭店为吸引顾客让所有的服务人员光着上身、身着“人体彩绘”为食客端茶倒水；厂家为促销洗浴用具，请青春佳丽当街宽衣，众目睽睽之下沐浴，以至于交通一时堵塞；女性的身体在世俗的商业活动中，仍然面临成为情色的牺牲品的危险。或者如《星气象》与《美人关》各自在自己的电视试验田里，试探中国观众对身体展示和情色暗示的口味。

　　但无论是选美女，还是选美男，2003年的中国人都意识到了身体之于自我存在的重要性，身体的视觉阅读及情爱关联必将中国大众引领向另一个自我审视的视角。

　　电视节目情色暗示

　　由湖南“星姐”前三名来轮流主持《星气象》是湖南电视台娱乐频道在2003年5月26日新推出的一档5分钟节目。《星气象》制片人李晓丹答记者问时说：星姐大多没有专业背景，很难去主持大型节目，所以干脆让她们来做这个只有5分钟的节目。频道总编室媒介经理姜茜解释该节目的定位如是说道：《星气象》并非是天气预报节目，最初定位时就是一档娱乐时尚咨询节目，因此而设计了香艳的片头，美女摇曳的身姿，时时跳接的双人床单人房大沙发，类似呻吟的音效，昏暗的灯光，气象主播的吊带裙和露背装以及躺在沙发上播报气象的慵懒语态。

　　大众对《星气象》批判的主要出发点是美女们不应如此性感地出现在气象播报服务中，场合不对而已，人们似乎并未意识到，在2003年出现了如此繁花似锦的美丽展览和选举之后，女性身体的视觉阅读应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呈现，如若换了性别，男性的身体和情色暗示成为视觉的主角，大众又会怎样评说。

　　星空卫视的《美人关》力求反其道而行之，打造全新概念的男人魅力秀，其口号是：要成为男人中的男人，可得女人说了算，想要让很多个女人说了算，就得闯一闯《美人关》。现场观众全部由女性组成，主持人也由男性转换成了女性，全场唯一的男性角色就是舞台中央被观望、审视的男士们。想闯美人关的男士们必须用身材、眼神、才艺赢得台下美女们的认可，由其投票选择心目中的No.1，不幸被淘汰的男士则纷纷被扔进水池，最终获得万元现金大奖。尽管节目进行中的种种表演，仍有责难嫌其过于低俗。2003年3月，《美人关》在中国电视节目榜的评选中还是得到“最佳娱乐类节目”大奖，这说明大众与文艺批评界已经接受了这一美男选举的事实。

　　《美人关》是中国女性主义的一个胜利吗？也许不是！是中国的电视娱乐已经意识到女性观众的巨大市场，男性身体的视觉阅读必然会是其中很重要的部分。《美人关》善用了男性的身体，却拒绝了暧昧的情色演练，才是其存在下来的必要条件。尽管男人论性感，要让女人满意，又谈何容易？那已不是文化史问题，而是女性心理问题了。

　　情色话语蓬勃兴盛

　　2003年6月19日，木子美开始在“博客中国”书写自己的网络日记《遗情书》，以回忆与诸多男友的性爱故事，初时访问量并不大。直到8月某日，《遗情书》中出现了木子美与广州某著名摇滚乐手的“一夜情”故事。与以往的写作相同的写作风格、叙述技巧、白描手法、详细的性爱体验与真人秀的同时出现，再加上名人效应的辅佐，木子美由此大热。

　　10月中旬以后，《遗情书》的日访问量近20万次，并以每天6000次以上的速度增长，成为中国点击率最高的私人网页之一。点击率的飙升带来的是骂声四起，无数评论立足于教育观点、社会价值、法律规范、心理健康等多角度对木子美的《遗情书》分析以及分析之后的斥责。11月16日，木子美又推出新日记《木子美：那个在新浪被全国人民咒骂的著名女人，此刻与我没有关系》“我是怎么生活的，我就怎么记录，哪怕被干扰、被破坏，哪怕男人们谈‘木’色变。”

　　而两个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未婚男士，以“第一本直面一夜情的书”直面女性的一夜情故事：《天亮以后说分手———19位都市女性一夜情口述实录》，上市于5月，正值非典猖獗，但此书仍然势如破竹，面世4个多月，销量高达15万册。一夜情，尤其是女性一夜情纪实特征，成了热销的代码。《遗情书》的真实性是罪魁，但《天亮以后说分手》的真实标榜却使它成为一项性革命的文化指标，“它热销的背后是，在中国，一场静悄悄的性革命正在发生，而一夜情正是这场革命的一个典型反映。它的变化之大引起人们道德观念上的很多冲击，所以人们才会非常关注这个事情。”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心理学教授潘绥铭的评论是：一夜情既没有爱也并非为了钱，也未必为了快乐，所以一夜情等于“0”。木子美将女人记录为一夜情的享受者，而《天亮以后说分手》将大多数女人描写成一夜情的受害者。无论如何，女性是2003年也将是2004年以至于未来的一夜情争论中的道德背负者。

　　性爱教育逐步发展

　　对性教育的关注开始占据公众视野。2003年10月15日，湖南大学开通全省高校首个大学生性教育网站；深圳市实施性教育开放式，课堂播放受孕卡通；黑龙江省从2004年春季开学起，全省大、中、小学校全面开设性健康教育课程；2003年11月26日晚，我国中央级电视媒体上第一次出现宣传使用安全套的公益广告。

　　情爱管理在2003年出现新的倒退现象。校园意图重回清教徒式的性教育模式，2003年元月，因怀孕被开除的当事双方———重庆邮电学院两位学生分别接到了重庆市南岸区人民法院行政裁定书，驳回他们要求学校撤销处分决定的起诉。19岁的李静与21岁的李军被开除，校方主要理由是“品行恶劣，道德败坏”李静写的检查又是“认识不到位、狡辩”。与此同时，校园避孕套售卖机仍在工作。

　　情爱虽有向个人行为发展的迹象，但在校园，仍是一项社会行为。6月17日《南方都市报》报道，深圳大学公布新的学生《行为道德规范管理条例》草案，禁止大学生在校内牵手、搂腰、拥抱、接吻以及女生穿低胸露背装等，否则将以扣分形式对违例学生进行处罚，凡扣满30分者将被勒令退学。而6月15日，《楚天都市报》报道，一位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学生举行了首例大学生婚礼。

　　于社会大范围的性爱教育中，《2003年杜蕾斯全球性状况调查报告》功不可没，如期播报中国人的性爱现状，以数字彰显了中国人日益进步的性爱观念。结果发现：尽管中国在“最性感国家”中排名第四，但全球男性认为中国女性是最性感的，投票比例达到了11%。在中国内地，过去15%的人有性病会告诉伴侣，现在则上升到19%，25%的人会坦言有过多少性伴侣，20%的人会说明是否曾不忠于伴侣，75%的人会跟新伴侣说自己的年龄，64%的人会跟伴侣讲述自己的性幻想。

　　中国人从每年一度的《杜蕾斯全球性状况调查报告》开始从容接纳性调查，坦荡了解性信息，情爱文化的大众视野正向科学认知的前途发展。

　　性爱管理以人为本

　　性权利(每个人都有同样的自主选择性行为方式和性伙伴的权利，唯一的限制是不得侵犯别人同样的权利)在2003年两宗“性骚扰”案件的审理中得到国人的重视。7月9日，武汉市女教师何某诉上司“性骚扰”案被该市江汉区人民法院一审认定被告侵扰原告事实成立，被告侵犯了原告的人格权利，判决被告向原告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2000元。原告认为，被告对原告进行言语挑逗、行为骚扰，进而发展为性侵害，侵犯了她的身体权、人格尊严权和名誉权。而北京首例性骚扰案以证据不足、原告败诉暂告结束。11月6日上午，海淀法院公开宣判，由于女方雷曼所提供的证据，不能证明男方焦宾对其有性骚扰行为，法院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与此同时，法院也驳回了焦宾反诉雷曼侵犯名誉权的诉讼请求。

　　美国1970年依据《民权法》判决第一宗性骚扰案件，70年代末才专门立法，英国直到2003年才将其列入法律范畴。我国还没将其纳入法律范畴。这两起案件并非中国性骚扰案的先例，此后却在国内引起了广泛的有关立法的争论。

　　国家体制内的爱情、性爱和婚姻有望得到更进一步的自由，江苏《暂住人口管理条例》取消了“无婚姻证明禁止男女混住”的禁令，虽然仅于江苏一地出现，但也是政府将国家控制与个人的情爱行为区分开的第一步尝试。“夫妻看黄碟”事件经由延安宝塔区政法委、政府办、信访局和公安分局组成联合小组调解，宝塔公安分局就当时闯入拘留当事人一事赔礼道歉，并一次性补偿当事人29137元钱。因其事件的特殊性，被选为2003年度十大性新闻之列，法律也应分清公、私领域，在今时今日，更具历史的意义。《婚姻登记工作暂行规范》的颁布显示了一个新婚姻时代的来临，离婚再也无须单位、街道同意，婚前检查也不再作强制要求，结婚离婚手续的简化不仅传达了这样一个讯息：情爱管理只有重视以人为本，才是对人性和自由的充分保障。

　　金钱与处女的交换

　　2003年4月8日到11日，国内16家媒体先后刊出一则完全相同的征婚启事：“男，大专学历，三十有五，1.70米，相貌端正，身体健康，无任何缺陷；品德优良，气度佳，无恶习；大型私企集团总裁，守法经营，事业辉煌；身价过亿，年入数千万，生活条件属中国顶尖水准，居住上海；有过婚史，目前离异，一子绕膝，爱子之至；性格特征：烈火烧不断，柔水自沉湎；诚觅佳偶，需同时具备以下条件：20-25岁，大专以上；在读亦可，品德优良；容貌出众，秀丽端庄；体态婀娜，健康丰腴；才韵内敛，温柔可人；生具母爱，惜子敬夫；天性忠贞，贫富不惊；清纯如水，无性经历；家境平实，官贵免谈；户籍不限，民族不限。”

　　就其征婚广告的文字叙事而言，与以往的征婚广告并无不同，惟其过于明确的经济状况陈述“中国顶尖水准，身价过亿，年入数千万”和女方“无性经历”的要求。

　　中国人的处女情结突然在2003年经由媒体的宣泄而被强调，经由媒体的追踪报道和意义聚焦之后，这一个人征婚事件迅速被冠以“神秘亿万富商诚觅处女为佳偶”的精辟总结，并将男性的自大、金钱的诱惑与女性的贞操画上了等号。

　　当人们在谴责婚姻等同于金钱的时候，我们是否能绕过其喧扰的表面看到背后的社会张力，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一等式被人们接受，并将之作为追逐情爱获得幸福的终南捷径？2003年的征婚故事告诉我们，隐藏在商品社会意识深处的潜台词已然变成显话语，对于处女的追逐和对于金钱的追逐仍然是国人情爱意识中最为陈腐的部分，只是这一次，当事人以一种极端但又自信的方式说了出来。

　　情爱与浪漫的结合

　　情爱的浪漫主义仍有市场，即使是在纷乱的2003年里被表演得肢体零碎。海岩剧是大陆荧屏上本土浪漫爱情与现实情欲的完美结合，虽然海岩自述为爱情的失败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他的故事仍在平凡的欲望与世俗的贪婪之上，注解了现世人间无数的悲剧。海岩剧的女性无一例外都是美丽善良却在命运面前成为了感情的背叛者，残酷的道德自律与终身痛苦，美好的开始却引发伤痕累累的结果。海岩剧自设道德对立的陷阱恰是当今最大众化的情爱境况：服从于理智，就要背叛感情；尊重内心，又似乎不甘情愿。

　　严肃话题的性别书写继续着《丰乳肥臀》、《周渔的喊叫》的命名策略，毕淑敏的《拯救乳房》和池莉的《有了快感你就喊》已然脱离情爱的叙事路线，进入了女性自我成长和内视的世界。《有了快感你就喊》的主角是一个很生活化的男人卞容大，不时尚，不豪放，甚至有点面，备受压抑的窝囊男人，但精神上一直有种坚持，像街上走的任何一个女人的丈夫。对池莉来说，这个小说只有一个目的：写出自己眼里的独特的现代男人。《拯救乳房》的主角们是一群身患乳腺癌的女人，还包括一个罹患乳腺癌不敢承认自己病症的男人。毕淑敏成为心理咨询师后，立刻把眼光注视到女性身体和心灵的自我拯救之上。

　　故事里的人物立足于现代之城，都以反英雄美人的角色出现：男性角色失去了《美人关》中所标榜的聪敏睿智、健美身材和坦率气质，女性失去了自己最美丽自豪的乳房，海岩剧中的主角们再英俊潇洒、优美动人也逃脱不了一个悲伤的结局，《男女字典》中的人物却是衣香鬓影，灯火楼台，却也时时要面对一座繁华的寂寞之城叹息自己的孤独，《蘖子》更换了一群流浪街头的同性恋者来教育世人真爱的可贵，情欲的泥陷实是心灵的荒芜。

　　情爱原来苦难重重。真情回归的同时，享乐主义的抬头也有了说辞。

　　刘达临对性道德的评价只有四个字：自愿，无伤。2004年的情爱呢？如可以这四字为愿，那我们自然可以快乐地说爱情，做爱情。

　　吴炜华（据《新周刊》）责任校对　程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