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良

　　花可解语，草有情感，有时候委实是不假的。杭州市“老市长”苏东坡就痴想花要睡去，“故烧文烛照红妆”。在下朱先生，也爱花和草，家种竹子，也植兰花，长期观察之下，发现花木之中，真个“物候无语却有情”似通灵性，也知报恩，并且花草总以自身默默无语的举动，悄悄启迪着生活着的人们呢！

　　这点感触的加深，是前几日逛花鸟市场的又一次切身体味。有一位我久涉花草之地的朋友，来自兰草之城的绍兴，他往返越城和杭城，可谓歌词所唱的一样：“我从山中来，带得兰花草”，不过他不是雅得发嗲，而是俗得坦诚，来这里高嗓吆喝、大声叫卖兰花的。这天我正经过，见他正与旁人招呼手头的一株上品之兰———“大富贵”。他讲，为掘得这些株与“宋梅”、“龙字”、“绿字”齐名的深谷幽兰、芳馨好兰，常常要爬越重重山，涉遍道道梁。而极品佳兰，不仅居深谷，藏沟底，而且一旦艰辛觅得，还一时无法下手，因为兰花周围总有厚沉沉的荆棘包围、刺藤保卫，须得费些时辰挖掘，而且须得备加小心。美的获得看来也不是信手拈来。这绍兴老倌的话，似在演绎一道“半斤茶叶千滴汗，一蛊蜜糖万朵花”———劳动与获取的哲学命题，而更使我举一反三，遐思起来。

　　花语我本不解，花经尚悟不深。但这番乡音俚语相伴着和盘托出的亲历，使我幻想出兰草与荆棘共饮雨露，共沐朝晖，相依相偎的图景，令人感触良深。日常居城市，所见画家尽作岁寒三友、兰竹相依者居多。如何不画画兰荆相靠相伴的这种真实，不写写兰荆和平共处的此种精神，勾画出诗魂画意中“触目尽是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不必如丝千万缕，只须离恨两三条”的神韵意境，想来我们读书人离生活还太远，看来我辈舞墨人诗外功夫还不够。

　　其实，这位长于山阴道上，以兰花为市花的绍兴老倌，所讲的事实倒与古人所吟的“不容荆棘不成兰”之句挂得起钩来的。“国色天香千红妒”。这是兰花的骄傲。但是深谷幽兰往往豁达大度，一派谦谦君子之风，容得下荆棘相依相偎甚至于颠狂失态，容得下不知名的刺尖儿横扫斜长，共同拥有大山土壤，一并享受雨露阳光，尽管是我开我的花，你长你的刺，双方生性形态各不同，却道活在世上本不易，乐于相安无事总是春！

　　显然，这是兰花的一种贤德，一种美德，一种风度，一种气度，当颂之赞之。但是兰花的灵性灵气所焕发的“聪明”，却也是一种高明决策，自卫措施，你想想兰花有多娇嫩，当新花伊放，暗香浮动，蝶忙蜂闹，多少应酬，稍不当心，身心有染，荆棘相护，列队成行，组成屏障，真个呵护非常。恰如一位伟岸而充满爱心的伟丈夫，在全心全意护卫着楚楚动人的爱人呢！因此，在为兰花歌功颂德之时，也得为荆棘的精神重重写上一笔。这不仅不损兰花的一株一叶，倒增添了兰花的风采和气度。而这又是不是在告诉我们：在看待美丽娇艳的花的同时，还得看看周围并不起眼的东西。看待事物不可只停留在固定思维上。相容相存，利益的双方在许多时候，往往是互惠互利的。两败则俱伤，相安却无事，或许还能各显其能，相得益彰，起到绿草衬红花、牺牲见精神的作用呢！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2月20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