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凯雄

　　将这个标题栽在王蒙的新作上，乍开始连自己都有些吃惊，这是王蒙能写的吗？这是王蒙们，也就是王蒙这一代的作家们擅长写作的吗？的确，在王蒙以往的作品中，在王蒙们以往的作品中，不能说完全没有女性、爱情与性的元素，但的确不是他们所长，因而也鲜有从这方面解读者，毕竟文本在这方面没能提供更多可解读的基础。

　　《青狐》则不同了。尽管作品中先后粉墨登场的角色也不下二十余人，但青狐与紫罗兰无疑是值得特别关注的两位女性，尤其是青狐。至于钱文、杨巨艇、雪山、黎原、白部长、白有光、米其南……这些男性角色固然也负载着自己在作品中的特定使命，但在一定程度上又莫不是一一在为青狐这女子作陪衬。这样说或许对《青狐》中的男性们不太公平，但相对于王蒙以往的创作，青狐这个女性形象毕竟是更为突出也更有别一番意味。

　　面对王蒙笔下的青狐，虽然也可以从多个方面去进行解剖，但作为一个女性，“爱还是不爱？或者更精确一点说：被爱还是没有被爱？这才是女人的大问题”。这一点，青狐也不例外。这个曾经平凡无比后来又风光无限的女性，“从十二岁以来，她就做着爱情的梦，是高雅的、诗一样的、无比纯洁的爱情。她想象着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她为了他他为了她都能赴汤蹈火，她有了他他有了她再无别求，他就是她的全部她就是他的世界和全部生命，他说一个字她就能听到全篇，他笑一笑她就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一切……然而她仅有的性经验却使她觉得在与男人的那种关系中她得到的差不多只是强奸，和她发生过性关系的男人到了那个当儿全都恶俗不堪，连几句有情有义的话都没有就开始脱她的衣裳，像是谋杀，像是抢劫，像是强暴。她没有得到过诗意。”《青狐》中的这两段或高度概括、或竭尽铺陈的文字实际上已经将王蒙笔下将要展开的“女性·爱情·性”主题缕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青狐这个女性的爱情与性的发展轨迹简单得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一辈子向往自由、追求爱情，一辈子不得要领、一塌糊涂。年轻时在旁人的流言和白眼中度过，两次失败的婚姻还真是“全都恶俗不堪、丑陋不堪”。到了中年，倒是赶上了思想解放的好日子，事业上一夜成名，成了众人瞩目的文坛新秀。但她的个人生活，特别是爱情生活却依然没有质的改变，虽不再那么恶俗和丑陋，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幻想与单相思的层面。从外表、形象与气度，她最钟情杨巨艇，但她和杨巨艇又注定没有前途，且不说杨巨艇已有家室，重要的还在于这个杨巨艇除了分析问题行，其他什么都不行。青狐是如此的沉醉、如此动人，但青狐又只能是幻想、是单相思。失败复失败、痛苦复痛苦、洋相复洋相，这就是青狐一生的爱情与性。

　　如此“粗鄙”的爱情与性，还要它做甚？但令人尴尬的是：问题根本不存在着你想不想要的选择，而在于你压根就挥之不去，躲之不及，它就是这样如影随形地存在于你的生活中。仔细一想：如果说巴金笔下那无限美好的爱情是一种启蒙，那王蒙笔下这“粗鄙”的爱情同样也是一种启蒙，称之为二度启蒙，或为与时俱进的启蒙都未尝不可。这样的启蒙是王蒙潜心三年，实行“变法”，超越自己的结果，也是《青狐》不同凡响所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