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

　　老大同人管喜庆之日举行街头文艺活动叫“红火”，又管街头文艺活动的具体项目叫作“玩艺儿”。老大同人过年在正月里前后要“红火”近一个月，“红火”的“玩艺儿”主要有高跷、秧歌、旱船、霸王鞭、脑阁、抬阁、转阁等等，前面几项大约不很新鲜，北方其它地方也不难看到，只有“脑阁”和“抬阁”、“转阁”或许独特一些。这里，“脑”是个动词，意思是用肩膀把东西扛得和脑袋一样高，或者在脑袋之上；正像后面那个“抬”是两个或多个人共同用肩担负着一样，这个“脑”，外地人似乎多不懂，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方言词；而“抬阁”却未必是大同特产，从南到北似乎许多地方都有，这在文人们的笔下早有记载，只是写法或者写作“抬”，或者写作“台”。就笔者所知，至晚在宋朝时就已经出现了“抬阁”。仅笔者所见，这方面的记载就很多。比如，吴自牧的《梦粱录》、西湖老人的《西湖老人繁胜录》、周密的《武林旧事》中都有记载。

　　前面已经说“脑”是“扛”的意思，“脑阁”是一个人的肩上借助一个铁架台扛着另一个人，而被扛的这个人才是演员，不言而喻，被扛的最好是个体重较小的小孩儿，因为脑阁要在大街上走很长的路，被扛在上面的人如果太重了，下面的人根本吃不消，而且即使不走长路，光是把握重心这一点也很难做到。当然，一定是聪明好看的小孩儿。“抬阁”呢？下面负责支撑和行走任务的变一个人为两个人则就是了，所谓“一人为脑，二人为抬”；“转阁”呢，在脑阁所需要的铁架子上装一个可以转动的轴后，上面的脑阁人儿自然就转着了。这是基本的情形。如果再要补充得详细点儿，担任脑阁载体的必定是力大健壮的成人，体力要好，行事要稳当，毛毛躁躁的毛头小伙子是不大相宜的，试想，他一走神儿，上面那个脑阁人儿很可能就会有大麻烦。他还得多穿些衣服，这倒不单是因为正月里天气尚冷，还因为脑阁架子需要绑在他身上，衣服单薄了，必然会勒得难受。

　　在上面当脑阁人儿的孩子自有他的一份荣耀，因为他一定长相出众，否则是不可能被选中的，所以，常常会听见一些白发老人深情而不无得意地回忆自己当年当“脑阁人儿”的情景。不过，当一个脑阁人儿也实在不容易，你想，他是给绑在上面的，绑上去后便失去了自由，他其实并不舒服，不但不能随便动弹，而且饿了不能吃、渴了不能喝，想大小便更是没门儿！所以，当脑阁人儿的孩子，这天早起早餐一定是煮鸡蛋，据说吃煮蛋后又耐饥，又能保证长时间不拉不尿。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不舒服处，比如，高高地给人“供”在上面，仅大西北风吹着这一条就让他够呛。脑阁人得到的最大的回报，是人们的夸奖，看到一个俊俏乖巧的小人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端坐着，女人们、老人们都会禁不住地连声夸赞起来，不但嘴里夸赞着，还要用手指指点点地，这时候，猜想那高踞人上的“脑阁人儿”的心里一定跟喝了蜜水似的美不滋地甜。

　　要说到脑阁的内容，那倒还真是跟古人相差不很多，多是神话仙话以及传奇故事什么的。最常见的是“八仙过海”、“刘海戏金蟾”、“牛郎织女”、“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刘关张三英战吕布”、“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等等。与内容的千年不变不同，形式的变化则发生了“质变”，或许大同当年的“台阁”也是在马上表演的，但是，后来马越来越少，会骑马的人也越来越少，而人们居住地越来越集中，人口密度越来越大，于是，用不着赶场似地骑马奔跑了，就变“马上”为“步下”了。然而，在倾城出动的时候，地上的表演如何能让更远处的人看见呢？于是，骑马又改成人扛了。这大约就是大同脑阁变迁的历史。

　　《人民日报》 (2004年02月26日 第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