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政

　　现在的酒桌上、茶室里，或者节假日串门聊天，都常听到有人感慨：现在的警察难当了。现在的政府难搞了。

　　你朝发言人看过去，那一定就是警察，就是政府官员，不会是老百姓。我们的执法者，我们的政府官员，为何会有如此感叹？

　　一个情况就是法多了，全国人大一年要出台好几部法律。第二，法律不只是针对老百姓了，法律也对着执法者，对着政府官员来了。第三，老百姓利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意识和能力增强了。

　　对这些人来说，过去的事情确实好办极了。抓住了嫌疑人，揪住头皮往地上一按，“说不说？”那人还想顶住，“砰”一脚就踢到他屁股疙瘩上。城里要修条街，乡里要征块地，你这房子正挡着路，“限你三天搬走啊，别要我动手！”三天还立在那儿？轰隆隆，铁家伙来了，你不让得快腿断了一条半条自找的！这时候的事儿多好办呀，办起来真是浑身舒服（如果那天正好又喝过“五粮液”的话）。

　　现在！嗨，动不动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还来真的！谁谁被告一个刑讯逼供，就真栽了。罚款不能随便罚，就是罚也只去银行交。说那禁酒令，一会儿几条一会儿几条。酒不是谁的都能喝，不是随时都可以喝（据说酒市因此大缩水）。管政府的法律日见多起来，仅一个“行政许可法”，就把政府圈得紧紧的。政府的权力还必须被许可，未被许可而行政，老百姓可以告你。这在过去算得天方夜谭了。

　　执法的，行政的，不能率性而为，不能醉眼一睁，手往空中一抡，“跟我去把他灭了！”那不行了。听到某事，还需动脑子想一想，“搞得搞不得？搞不得。”得出结论，就重整心态，把烦恼压在心底，抖出谦和的脸色，跟人家好好说去。难是难缠，你还得缠，这是一个新环境到了，慢慢适应吧。

　　执法难了，行政难了，是真的难了。为什么难？难在哪里？难得好不好该不该？

　　我们的回答是，难得好，难得该，以后还应该更难，而且一定会更难。这是人类社会的大进步，政治文明的大方向。它不可阻挡，也不可逆转。

　　为什么说是进步？你学社会学、历史学，奴隶社会怎么是野蛮？奴隶主不用说拷打奴隶，叫杀就杀了。封建社会为什么有进步？它还有个生产和管理法律的部门，皇帝要干什么就经常被身边懂法的大臣劝来劝去。此时皇帝就感叹：“这皇帝也难当啊。”权力在手的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那当然容易，那当然舒服。可是有多少人能这样？当然是少数，而且是极少数。大多数怎么样？大多数自然就是另一种难，难于生存，难于活命，更别说进步和发展了。

　　我们许多干部（现在都称官员了，名词是传统的，却和国际接了轨，自己听着也舒服），常常到世界各地考察，回来就感叹：人家老百姓素质多好！广场上鸽子成群，没谁捉回去煮了吃。汽车到了斑马线，规规矩矩等行人，更没乱闯红灯的。

　　我要建议的是，你不仅要考察老百姓，你还要去考察考察人家的官员。不仅把他们的老百姓和我们的老百姓比，也要把他们的官员跟你自己比。别人老百姓素质比咱们高，官员素质是不是比你更高？比比执法，比比行政，就更知道人家比你难得多。堂堂一个大总统，动不动因了点小事，就要接受检察官质询，议会动不动要启动弹劾。那多难！

　　看来，给权力更多限制，使权力运作增加难度，一是有利保护没权力者，二是有利提高掌权者的素质，真是得百利而无一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