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培昭

　　挟擒获萨达姆之余威，美国总统布什准备于近日派副国务卿格罗斯曼前往中东地区，推销所谓“大中东民主计划”。这项计划的对象包括22个阿拉伯国家，外加土耳其、以色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内容包括一系列外交、文化和经济举措。计划呼吁八国集团与这些国家的改革派建立长期的伙伴关系，以便联手促进民主改革。具体方式有：推动和帮助自由选举，扶持新的独立媒体，培养“有文化的一代”，仿照欧洲战后模式建立大中东发展银行，把西方名著译成阿拉伯文，为妇女提供贷款，等等。

　　从这几天的反应看，“大中东民主计划”似乎并不受欢迎，反而招来了沙特、叙利亚、黎巴嫩等国的一片抗议声。就连布什的重要盟友、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也说，布什的提议就好像“中东国家都是美国的附属国一样”。有消息称，埃及和沙特准备在即将召开的阿盟首脑会议上坚决对美国说“不”，并制定阿拉伯国家自己的政治和经济改革战略，与美国的“大中东民主计划”相抗衡。

　　毋庸讳言，作为轰然坍塌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萨达姆政权的土崩瓦解引发了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剧变。伊朗、利比亚、叙利亚等这些被美国贴上“邪恶”和“无赖”标签的国家，反美锋芒已大不如前，利比亚甚至正在与美国套近乎。

　　然而，另一个同样毋庸讳言的事实是，阿拉伯人对美国的仇恨丝毫没有减弱。若不是因为兵临城下，或饱受制裁之苦，恐怕没有一个阿拉伯国家愿意主动对山姆大叔俯首称臣。从媒体的种种报道中可以看出，伊拉克人对萨达姆的统治固然多有不满，但对美国的“倒萨”行为也心情复杂，何尝没有国破家亡的感触。在伊拉克以外的阿拉伯国家，这种仇美情绪也广泛蔓延，只是表现不同：官方敢怒不敢言，民众本能地宣泄，极端武装分子则用自杀式袭击与美抗争。

　　阿拉伯与美国何以结仇，用一句“文明的冲突”并不足以解释。诚然，两种文明有不可调和之处，然而问题的关键，恐怕还不在于“文明的冲突”，而在于某些人对不同文明的偏见。据说有一位颇受布什器重的中东政策顾问名叫伯纳德·刘易斯，此公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他认为穆斯林是“好战”的，面对中东恐怖主义的威胁只能采取强硬的武力手段，在阿拉伯国家普及民主势在必行。这位教授居然连阿拉伯人的慢节奏都看不顺眼，更把伊斯兰教与西方价值观完全对立起来，为布什的“倒萨”战争和随后的改造中东计划摇旗呐喊。

　　人类文明仿佛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应该允许各种颜色的存在。阿拉伯国家有它独特的生活节奏、价值体系和风俗习惯，虽然迥然有别于西方，但一代代延续至今，得到了世界大多数其他民族的认可。历史已经证明，其存在是与阿拉伯人独特的生存环境和审美趣味相吻合的。淮橘北迁而为枳，美国草未必不好，只是种到阿拉伯这块土地上，难免会水土不服。如果强行要求阿拉伯人加快生活节奏，扭转价值观，变更风俗习惯，其结果必将遭到阿拉伯人的反感甚至唾弃。

　　对世界一流军事强国而言，武力拿下一个小国易如反掌，但要征服民心很难，企图同化甚至消灭一个国家的文明更是不自量力。伊拉克的情况即是一个明证。布什着力打造伊拉克，试图让它成为中东的“示范”，以点带面地在该地区产生辐射效应，可惜，眼下伊拉克的局势委实太不争气了。旁的不说，光几乎天天见响的爆炸就令人头痛，而向伊拉克交权之路也荆棘丛生，盘根错节的矛盾真够美国受的。

　　需要指出的是，布什政府虽然美其名曰“给中东更大民主、繁荣和自由”，但在中东做文章的真正动机，还是利益的驱动。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和丰富的油气资源，使得中东始终是美国外交战略中的重要一环，白宫只能抓紧而不能放松。

　　据称，布什的“大中东民主计划”，仿照导致苏联和东欧发生剧变的《赫尔辛基协议》，并以自由贸易区为诱饵，恩威并用，双管齐下。问题是，一意孤行地在阿拉伯国家嵌入所谓民主的楔子，客观上势必会开启更多的“潘多拉盒子”。当初，克林顿对中东下的功夫不可谓不大，结果仍是功亏一篑。如今，在伊拉克这个泥潭中尚且不能自拔的布什，竟然打算在中东遍种“美国民主之草”，未免太异想天开。

　　《环球时报》〔20040303　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