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庆

　　清明前，应朋友之邀，去了趟柯岩。

　　柯岩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坐落在绍兴城西12公里的柯山脚下，属远古采石场的遗址。如果说绍兴的兰亭、沈园、三味书屋等景点是篇散文，那么柯岩就只能算是一首短诗了。不过，短诗自有短诗的意境和韵味。

　　时值春雨霏霏，柳丝雨丝相绾，雨声如春蚕啮桑的碎语，洇散出一派江南春韵。鉴湖边上的柯岩静悄悄地在看着听着：湖上菱桶悠悠，渔歌唱晚，乌篷船载着咿呀的桨声往来其间。此处的柯岩真是“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如果说，水是柯岩的明眸，那么，石就是柯岩的骨。由采石遗留下来的古迹“天下第一石”———云骨，是柯岩的石魂和绝胜，平坦的地表上凌空拔起30多米高的一柱巨石，其形上丰下削，底围仅4米，最薄处不足1米，耸崎如锥，摇摇欲坠，远观如大漠之上一柱蘑菇云，又像巨柯大树擎天，竖起一方浩气。其西为柯岩石佛，为唐代僧人依岩开凿而成。这尊石佛被淹没了数百年，直到1995年当地人开掘水池时，才使这件艺术珍品重见天日。此外还有蚕花洞、七星岩、蝙蝠洞诸景，均系古代采石所留。

　　自唐朝以来，无数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在山石间寻诗。如陆放翁的“湖南小山花更多，不醉将如春色何！”胡曾的“一宿柯亭月满天，笛亡人灭事空传。”更令人称奇的是，柯岩云骨竟引无数石痴竞折腰，大书法家米芾见云骨而颠狂，呼号绕行数日才离去；北宋还有一个朱姓的官员，为皇家采办异木奇石，在云骨前苦思数日，终究无计可施，怏怏而归。这些都是柯岩的骄傲，更让柯岩骄傲的是柯岩本身，它是一部矗立于时空间的世界文化大书，让一辈辈人从中读出惊奇。

　　望着这一奇观，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鬼斧神工”这个成语，而这柱云骨恰恰不是鬼神的作品。传说三国东吴时的先民，为着加固一座古城，蹲在这里一锤又一锤，敲打着岩石和岁月，他们用整座大山的沉重书写了古城的历史，而留下的却是这处不衰的胜迹。石宕、石壁、石洞、石潭，也树起了云骨的风姿。神是人造的，人比神更有能耐，我正在为“人”骄傲，并作为“人”无比膨胀之际，突然，身后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循声望去，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正在云骨前拍照，其中一个摆出要推倒云骨的造型，另一个则背诵起诗句：“蚍蜉撼树谈何易”……是的，想象时，人有时会膨胀得“顶天立地”，可一旦在雄势磊落的大自然面前，便会自惭形秽，变得无比渺小，成了姑娘所引诗比喻的小蚍蜉。

　　导游告诉我们，这几年柯岩人请来了朱光亚、杜顺宝等一批高手绘制风景区的蓝图。他们高起点，大手笔，创造了“惟我独有”的风景区。抬头一看，鲁迅文章中描绘的古越文化的一些符号，诸如，乌篷船、社戏、绍兴老酒、茴香豆，还有一顶中国最大的石雕乌毡帽，都在这里被演绎成一幅立体的画卷。毛泽东有诗：“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剑南歌接秋风吟，一例氤氲入诗囊。”说的就是绍兴多名士，这里名士苑展现了从大禹、勾践、范蠡、王羲之到秋瑾、徐锡麟、蔡元培、鲁迅、竺可桢、钱三强等二十九位越中名士风采。这些名士的雕像，与四周的奇石陡壁、绿阴花木融为一体，给人一个很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些名士才是屹立在人文时空上一排铮铮云骨。

　　我对现代人造景观的兴趣比不上柯岩山上旧有的石竹居，那是一等僻静住处，一座石屋，其后几竿修竹，清冷中犹见婀娜。假如我们的“文学沙龙”能来此小住，对菊把酒论道，一吟一觞尽得山野之趣，若胸中真有郁积和冲动，不妨很云骨地长啸几声，远离红尘，凸现本真，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