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邵捷　通讯员　金连升2004-3-19

　　一向以轻工业为主的浙江制造业，正在发生具有历史意义的结构性变革：重化工业增长速度连续五年高于轻工业。浙江省统计局不久前发布的公告显示，去年重工业产值近10多年来首次超过轻工业产值。

　　当我们把正在浙江大地上发生的一些重化工业化的事件串连起来的时候，会发现市场需求、民间力量和天然的海港资源，这些至为关键的因素正在紧紧地糅合在一起。重化工业为何能在我省得到了超高速的发展？它将给我省制造业的未来带来什么影响————

　　当一个国家的人均GDP达到2000到3000美元时，工业结构呈现出从轻型制造业为主向重型制造业为主的高级化趋势，这个世界工业史的普遍现象，在我省有了越来越明显的显现。去年，我省人均GDP达到2384美元，重化工业发展速度开始加速。

　　重化工业泛指生产资料的生产，包括能源、机械制造、电子、化学、冶金及建筑材料等工业。现代意义上的重化工业是资金和知识含量都较高的基础原材料产业，还包括电力、石化、冶炼、重型机械、汽车、修造船等，产品市场覆盖面广，为国民经济各产业部门提供生产手段和装备，被誉为一个地区经济的“脊梁”，也是一个国家国民经济实现现代化的强大物质基础。

　　有关专家认为，“轻加工业发展阶段→重化工业发展阶段→高加工度化发展阶段→技术集约化阶段”，是被普遍认可的工业化进程规律。其中，重化工业有“起飞产业”之称。

　　可是，在这场全国性重化工业化的历史性机遇面前，与江苏、广东等经济大省的重化工业之路相比，一直“轻小加，欠厚度”的“浙江制造”，其进入重化工业时代的步伐却充满浙江特色，一个浙江版本的“重化”故事已拉开大幕。

　　“短缺”成了发展的原动力

　　在有“中国鞋都”之称的温州，生产皮鞋的厂商虽数不胜数，但年销售额上10亿元的却屈指可数，可有一家专为皮鞋厂商供应聚氨酯鞋底原液等原材料的企业，这几年却随着下游皮鞋厂商的繁荣而大发其财，规模扩张速度大大高于皮鞋厂商，去年销售额达到了19亿元，这就是被国内一些经济学家称之为“新温州模式”代表的聚氨酯专业生产厂家——华峰集团。

　　在温州，虽然皮鞋产业拥有巨大的优势，但一些档次较高的原材料主要依赖进口。当温州皮鞋档次的不断提升，对高档材料如聚氨酯鞋底原液的需求也越来越大，本地供应者的缺失构成了发展瓶颈，仅仅依靠进口显然已经不符合发展的需要。

　　下游厂商的“瓶颈”，就意味上游厂商的巨大商机。上世纪90年代中期，“华峰”依靠敏锐的市场触觉，开始介入聚氨酯产业，生产出性价比远比进口产品优异的产品，使下游厂商得以降低成本，提升了竞争力。

　　“华峰”的成功，揭示出浙江重化工业发展最根本的因素：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浙江轻工业，对重化产品的需求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市场，成为浙江重化工业的最大拉动力。

　　以钢铁需求为例，2003年浙江省的需求量大概是1800万吨，本地生产商只能供应500万吨，缺口1000万吨以上，粗略估算，浙江市场上仅去年就有100多亿的利润被外省的钢厂赚取，而整个市场规模每年还在扩张。

　　这每年100多亿元的利润，是我省目前几个大钢厂项目上马的最直接原因。其实，在此以前，浙江市场的巨大需求，已经吸引了国内外众多有实力的大企业投身重化工业。在石化行业，无论是“华峰”的上游厂商、国内最大的聚氨酯企业——“烟台万华”在宁波大榭岛设立的全国最大的MDI生产基地，还是“三菱”、“杜邦”这些跨国公司在宁波投资建设的PTA项目，或是“中石化”投资的大型乙烯项目，都是看中了浙江市场对重化产品的旺盛消费能力。

　　民营资本的新路径

　　目前，在江苏和广东等经济大省，担纲重化工业的主角是国有（或集体）企业和外资企业，而在民营经济大省的浙江，一些民营龙头企业，也开始染指原先只有国企和外企才涉足的重化工业。

　　去年，对于浙江民营制造业来说，最为瞩目和热门的投资莫过于PTA投资热了。投资者主要是PTA的下游——化纤行业的龙头企业：萧山“恒逸”、绍兴“远东化纤”、展望集团等都已经开始涉足PTA项目。

　　PTA作为资本密集与技术密集型产业，以前主要掌握在跨国公司手里，此次，浙江民营企业意欲分一杯羹，从下游轻纺沿着产业链上行，进入属于石化行业的PTA产业，这条“路径”充满了浙江民营企业的创新个性。

　　对此，省经贸委“轻纺办”主任王晓光，以“顺藤摸瓜”四个字来形容。他举了萧山“恒逸”的例子。1994年成立的萧山“恒逸化纤”，最早的主营业务是外购化纤丝，织成化纤布出售。后来看到自己的上游厂商——制造化纤丝的厂家生意不错，于是在2001年，投资3亿多元上马熔体直接、纺丝项目，自己直接制造化纤丝。去年，它又看上了利润和规模更大的上游行业——PTA，计划在宁波投资建设。

　　以市场为导向，以利润为目标，沿着产业链一步步往上走。浙江民营企业的这种产业演进方式，随着它们力量的不断壮大，正在石化、冶金、机械等装备业中，得到越来越多的表现，从而掀开了浙江重化工业的新浪潮。

　　而谁都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浙江民营企业今天的表现，正是得益于此前在轻工产业中的长期积累。

　　重新认识海港资源

　　在宁波北仑港和舟山之间，有一个面积为30平方公里的大榭岛，该岛1994年由中信国际投资公司主持开发，享受国家开发区的优惠政策，虽然这10年来随着基础设施的改善，不断有企业进入。但最为令人注目的是去年一些大项目的入驻：总投资达50亿元人民币大榭万华工业园正在建设，日本三菱投资30亿元，建设60万吨/年PTA基地已经国家发改委批准，一个大的钢铁项目也正在筹建之中。

　　这些几十亿、上百亿的投资项目连同此前的已建成的项目，在大榭岛的北部和东北部，正在形成大型石化工业、钢铁工业基地的雏形。

　　小小大榭岛，为何近年来能吸引数百亿外来投资呢？

　　吸引力不但来自近在咫尺的需求巨大的浙江市场腹地，也来自大榭岛长达10公里的深水岸线上。大榭岛已建成从3000吨至25万吨级规模不等的各类泊位12座，吞吐能力为2000万吨，并在岛的东、西部港区逐步形成了油品、液化气、集装箱、散货码头群。

　　在重化工业的投资商眼里，大榭岛建港条件得天独厚，是建设大型港口和临港型工业项目的首选场所。

　　在重化工业大潮中，大榭岛的地位突然飙升，还有另一种特殊的涵义，它使我们对海洋、港口资源，有了一种新的价值认知。

　　过去，在轻工业主导的时代，宁波等深水良港主要是作为进出口的工具存在。今天，重化工业的产业属性改写了我们对港口原先的使用方式：大海港是发展重化工业极佳的载体，因为包括石化、能源、建材、造纸、汽车等重化工业，具有大运载量、大耗水量、大进大出、外向度高等特征。要满足这些需求，必须依凭大海港这个载体。日本、韩国以及我国的台湾地区，当初重化工业的长足发展，相当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其临海的港口资源优势。

　　浙江缺乏矿产和能源，但拥有的临海港口资源发达的国际航运系统，可以极便利地让重化工业的原材料聚合起来，这种聚合作用大大弥补了缺乏矿产资源的天然劣势，使临港重化工业迅速崛起。现在，在位于大榭岛西面的北仑港，一个规模更为强大的临港重化工业的轮廓已经越来越鲜明：造纸、钢铁、不锈钢、汽车、石化，正在昂然崛起。

　　在更大的视野内，在环杭州湾地区，一个崭新的临港重化工业起飞的产业平台已经搭建。

　　浙江海域，能够建设万吨级以上深水泊位的岸线占到了全国的三分之一，其中可建设10万吨级深水泊位达100个，居全国第一。这是我们在重化时代拥有的最天然，也最宝贵的财富，如何充分利用好我们的这份财富，将决定浙江在临港重化工业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如何与“重”相处

　　浙江制造业变“重”，不单给浙江带来较高的工业产值和税收，更为重要的是，它对下游制造业构筑了一个强大的支撑，使大量低廉的本地重化产品代替以前进口产品，增强了下游产业的竞争力。重化工业作为制造业的基础产业，将使散布全省各区域之间的产业群形成一个相互支持的整体，使产业的区域布局更趋合理、集中度得以大大提升。

　　就在我们为浙江制造“变重”欢欣鼓舞的时候，去年下半年日益加剧的缺电、缺煤、缺油，也引发了人们对怎样发展需要消耗大量能源的重化工业的思考。

　　不可否认，发展重化工业是我省制造业的一个重大发展机遇，这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在我省制造业的发展规划中，重化工业是与装备制造业、高技术产业并列的，在今后20年内必须要培育发展的三大类制造业之一，是未来的“增量”所在。去年8月，省政府制定下发的《浙江省先进制造业基地建设规划纲要》明确提出了要“积极发展沿海临港重化工产业，努力培育大石化、优特钢、船舶修造、汽车制造等大型重化产业，优化我省产业结构增强竞争力。”

　　从客观事实到政府意志的表达，发展重化工业已成为浙江新一轮的工业化进程中的必然趋势。可是，如何在发展与能源瓶颈之间负重前行呢？

　　浙江民营企业的一些做法，可以为我们解决上述问题提供新思路，近来，浙江民营企业进军整车产业已经广受业内关注，介入整车业的企业大多原先是汽车零配件生产商。在投资整车热的背后，我们可以感觉到浙江企业家意欲通过产业购并，在整合省外资源的理念：由于各种原因，浙江的整车制造业很不发达，在整车制造方面缺乏技术和经验积累，而购并整车厂家，取得作为稀缺资源的整车生产资格，还可以利用这些厂的整车厂家平台和客户关系网络、供应链结构，为自己所用。

　　显然，这给正在投资重化工业的浙江企业一个明显的启发：那就是跳出浙江的地理局限，运用自己的先发优势，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整合资源，从而突破能源、技术、人才等发展制约瓶颈。

　　而对于政府来说，制订合理的产业政策，做好规划，发布及时准确的产业信息，对投资项目作适当的调控，也显得十分重要。

　　可以想见，重化工业将给浙江带来全新的工业格局，而我们如何与它相处的能力，也将越来越在实践中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