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

　　日本的情色文化是全世界闻名的。日本人对待性的认知和态度———极为崇尚自然本能和审美观病态扭曲———其反差之鲜明也是其他民族匪夷所思的。在日本，“好色”一词是形容恋爱中男女之情，隐约含有赞赏和向往的意味，日本古代文学中有一类专门描写情色爱恋的“好色文学”。用“好色”修饰文学的说法不太能为国人所理解，在中文的语言习惯中，情色文学可能更贴切，其在日本文学史上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对现代的日本文化也有着相当的影响。

　　江户时代，日本文学创作由武士阶层文化转化为市民町人文化，开始流行描写普通市民生活的大众小说，与物语、日记、随笔和民间口语相结合，发展成为新鲜的更具有日本民族特点和具有文学意味的散文。好色文学多半描述市民阶层的爱情和情欲生活，其中最负盛名的作者是井元西鹤，与被称为“俳圣”的松尾芭蕉并列为江户文学的代表者。他41岁时创作了小说《好色一代男》，被认为是日本文学史上“浮世草子”的起点，是现实主义的市民文学的开端。在《好色一代男》中，他以微妙趣致的笔调描绘了一个风流野逸的浪荡子———世之介，他一生都在追求不尽的情爱欢愉，想方设法地和称心的人恋爱。作品结尾时，世之介已经无一遗漏地逛遍了日本的所有妓院，他也将逾花甲之年，他将自己剩余的六千两黄金埋入东山，造了一只名为“好色丸”的小船，上面载满了催情的药品，向着传说中只有女人的“女护岛”去了。这个结尾颇有“无厘头”的风格，令人不禁莞尔。

　　井元西鹤于1686年创作的《好色五人女》不是很长，在体裁上与我国明清时期的“三言二拍”极为相似，包括了5个短篇故事，分别描写了5个人5种不同的爱情，虽然短小，但情节曲折，结构相对严谨。这些故事都有着令人怅然的结局，可以说，是作者借助“好色”这种文学形式表现了当时封建等级制对男女爱情的压制，以及道德观念的束缚对自然情感的扭曲和异化。与《好色一代男》齐名的则是井元西鹤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好色一代女》，这也是他最后一部好色小说。这部作品以一个老妇人自述的口吻，描写了一个天生丽质，但性情风流的女子曲折的一生，她曾经给诸侯作过妾，在宫中作过侍女，但都因为她的不安分而结束，后来在妓院作了花魁，却因为心高气傲，不肯屈意迎逢客人而身价渐贬，之后她也辗转流落日本各地。年华消逝，容颜苍老的她回顾了自己荒唐的一生，希望在心灵上得到救赎。

　　可以说，这部作品和《好色一代男》所宣扬的是相反的主题，作者对于纵情声色的生活予以了适度的批判。

　　对井元西鹤的作品，至今人们还颇有争议，有人认为它们是日本好色文化的开山之作，亦是情色文学中的经典；也有人认为它们并不是纯粹的情色文学，而具有社会批判小说的意义。作者展现出的江户风情绘卷，使得这部作品的艺术价值超出了“好色”这个范围。其实，优秀的文学作品，之所以能被世代传颂，就是因为它已经脱离了单纯的类型模式，涵盖了某个时代的厚重，并且能穿越时空，提点和警醒任何时期读它的人。它们在日本文学史上的意义，与《金瓶梅》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意义可以说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