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杂谈／蔡翔专栏

　　我有个朋友，是个“猫道主义”者，爱猫如子，逢人就说猫的好处，很有点保险公司推销员的形象。有一年冬天，我们在一起喝酒，很多人，大家喝得兴起，纵论古今。唯独这个朋友寡言少语，一人向隅，满脸悲戚。少倾，宣布说，他家的猫日前去世了，然后开始念叨那只猫的好处。我们想笑，又不敢，纷纷劝他“节哀顺便”。

　　后来，这个朋友又有了新猫，继续推行他的“猫道主义”。我们到他家去，就常常可以看见那只猫，大腹便便，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有人恶作剧，学老鼠叫，吱吱一响，那猫吓得跳起来就逃，飞快。我们就问，怕老鼠的猫还是猫吗？这个朋友说，当然是，何况，老鼠肉那么恶心，能让猫吃吗？我们知道他家的猫伙食很好，这个朋友外出吃饭，饭毕，一定打包，便宜的还不要，带回去给他的猫吃。以至于他太太很愤然，说结婚三十年，还没见他给岳家送过礼。

　　这个朋友算是“猫痴”了，而对于“痴者”，我们一般都很宽容，因为和他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现在养狗养猫的人很多，说是什么“宠物”，我们小区就有很多。黄昏的时候，常常有人在那里遛狗，有叫“贝贝”的，也有叫“囡囡”的，还有叫“玛丽”、叫“杰克”，叫什么的都有。远远听去，以为是叫唤他们家的孩子。这些大概都算是“宠物主义”者了，他们也常常说自己和动物是朋友，在今天，这是很时髦的。可是，我倒觉得，这些“宠物”更像“玩物”。看着那些已经不像狗的狗，就会常常想起旧社会妇女的三寸金莲，不知道这些小狗小猫，是不是也像裹小脚一样，被裹出来的。

　　有一年，我到美国，那里的人民最愤怒的，是俺们中国人居然吃狗肉。这话我不爱听，不高兴。我就说，那你们干吗还吃牛肉，牛多好啊，帮人干了那么多活，是俺们劳动人民真正的好朋友，可你们吃牛肉，还要吃五分熟的，血淋淋的，残忍。

　　动物成了“玩物”，是朋友吗？有对朋友像裹小脚一样把他们裹得那么小吗？果然，到了“非典”的时候，说都是果子狸惹的祸，这会儿，动物就不是朋友，成了“玩物”，“玩物”是可以不要的，有玩一辈子的玩具的吗？所以，那几个月，街上多了许多的流浪狗、流浪猫。近日，又有了“禽流感”，报上就有消息，说街上又有流浪狗、流浪猫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来各自飞”，何况“玩物”。

　　我从来不养什么“宠物”，倒也不是怕“玩物丧志”，本来我就没有什么志。一方面，这年头人都很难养活，还养什么“宠物”；另一方面呢，我的动物之道是，人和动物尚若真能成为朋友，那就应该是一种尊重。比如说，我对猪的尊重，就是很真诚地把它吃掉，因为猪是养来给人吃的；我对狼的尊重，就是在冬夜里，远远听它一声长啸，而不是像裹小脚一样把它裹成小狗；而我对鹰的尊重，就是仰望它在九天之上的翱翔，而不曾想到要把它关在鸟笼里，成为我的“玩物”。

　　本版插图／赵晓苏

　　图：

　　真正爱动物的人不会把它们当作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