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韧

　　十七世纪的荷兰，曾经发作过一场郁金香狂。当时最名贵的品种之一是黑郁金香，大仲马以它为题写过一部长篇，写园艺学会为培育出黑郁金香的人悬赏十万荷兰盾，这场竞争毁了三个人的性命，最后把培育出来的人送进监狱。还有另一个黑郁金香的故事：种花人协会的五位绅士全穿着黑衣，到一个穷鞋匠那里买一株罕见的黑郁金香。讨价还价，最后给了鞋匠一千五百弗罗林。黑郁金香鳞茎一到手，这些种花人便将它扔到地上踩成果泥。原来他们也有一个黑郁金香的鳞茎。他们冲吓呆的鞋匠喊：“除了我们以外，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人都不能拥有！国王不行，皇帝和苏丹都不行。如果你的要价是一万弗罗林外加两匹马我们也不得不给你！”鞋匠悔恨交加，死了。

　　黑郁金香看起来真的比其他颜色的郁金香都美吗？不见得。如果最初的郁金香是黑的，红色只有几头，那人们为之疯狂的就是红郁金香了。在这里颜色的区别不决定郁金香的审美价值，决定其审美价值的是它的少。

　　也就是“物以稀为美”。

　　在那场郁金香狂中，还有一种比黑郁金香更贵重的品种，人们认为它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大师的杰作，名叫“永远的奥古斯都”。看过的人描绘说，它是白色的，在蓝色的底部有着深红色，在顶部正中央，有着一朵没有绽开的火焰。它的培育者阿德里恩·波沃博士拥有全世界十二株左右这种花的几乎全部，他用一个镶有镜子的阳台来安放这些珍品，不以任何价钱出手。

　　“永远的奥古斯都”成为“世界上最美的花”，是因为它最为稀少。而主人的“不售”成全了它的美名。

　　然而“永远的奥古斯都”，现在已经没有了，谈何“永远”？

　　我们可以悟到的一个理，是：

　　要保持一物的美，也必须保持它的稀。如果大批量泛滥，美必遭破坏。

　　要延续一物的美，恐怕还得投入市场，完全不售，最后也得断种。

　　保证质量而不滥售，美在这之间可以保存。

　　在市场经济年代，不懂这个理的人，把一些得到好评的东西不售滥不算完，最后没有了美，也没有了利润，如满地摊的折价名著；懂得这个理的人，既保持了美，也保持了利润，如国际时装大师，一件得意之作，决不大批量复制。

　　想到那些看得让人们生厌的晚会，那些拍烂了的电影电视题材，那些在每一天每一块屏幕上都要露面的大腕，那些复制了又复制的唐三彩马和模式化的景点……我们是否也应该研究研究这个市场经济下美的生存规律呢？

　　《人民日报》 (2004年03月27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