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提名作家作品评论

　　郑敏

　　(著名诗人，翻译家)

　　年度诗人提名　郑单衣

　　提名作品　《夏天的翅膀》

　　这是郑单衣的第一本诗集。作者的名字常让我想起周邦彦“正单衣试酒”的诗句，而《夏天的翅膀》中的翅膀和试酒的酒，都是单衣诗风中不可缺少的两种要素。

　　这是一本中英文对照诗集。罗辉先生的译文极为传神，自然，冥冥中有一种引导读者深入诗人难以言传的诗情和意境的魅力。在英汉两种相差几千年的时间和几万里空间的语系间，罗辉先生竟能找到如此的意会神通、交映成辉的翻译之途，实在令人惊讶。　单衣的诗风极具个性。总的说来，是一个“放”字。这里有豪放之放，与放出诗的幻想之鸽的放。他的豪放中有很强烈的当今历史时代色彩，因此与李白的豪放自然很不同。他的《远离啊，远离这个秋天》第一段申诉他内心充满酸楚，有这样的句子：

　　“我就要走了，来和你告别

　　我的内心酸楚

　　正经历着变乱！

　　你看！风放着火，树冒着烟

　　空气充满老虎，面对面

　　玻璃已亮出了闪电！”

　　这首诗很好地体现了郑单衣的两种“放”。一种是那种带着酸楚拂袖而去的自我解脱的豪放；另一种则是放出他的诗的鸽子——在空气中看到老虎！在单衣的很多诗中都有不少这类诗的幻觉。他的诗因此给我一种若实若幻的感觉。所有的诗和真实的物质环境的区别，都在于诗并不等同于现实，而是经过艺术转化的现实。艺术家各有自己所习惯的艺术转换方式。单衣最常用的方式是放出他幻想的飞鸽，在现实中找到他主观幻觉的形象，这种客观现实与主观幻像的并立，不代替真实的物像，而是得到一幅真与幻并在的拼贴图画。譬如，空气中充满老虎，“云骑着焦臭的马”，“头发丝丝兀立”等等。诗的艺术转换手法非常多元，也因此体现了每个诗人的创造艺术的特色。单衣这种实象与幻象拼贴的艺术效果，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使人不得不停下来，体会诗人的强烈感受，那种强烈到让现实变形的情感。当这种变形和时代的特点结合时，它的强大就有杜鹃泣血的威力。当然，这一切是假设诗人的幻实拼贴恰到好处，也就是诗的艺术转换是成功的时候。如果这种类型的转换不很成功，或甚至失败的时候，那首诗就会出现一些令读者产生难以接受的抵触情绪。所以这类艺术转换既可给读者极大的震撼，同时也必须冒着走钢丝的危险。而单衣是一个狂热的爱好走钢丝的诗人，有时他放出的鸽子也会弃他而去。正如单衣在集子前所写的那样，所有文本的生命都是动态的生长，生长在诗人、作家的初衷和读者的创造性解读之间。中国古人早有诗无达诂的理论，其实任何文本都无定解。我喜欢读他的诗，是因为他的诗是用他的热血和痛苦写成的。他的诗有青年的澎湃生命力，和丰富的理想被撞得鼻青脸肿时的纪录。这也是人类进入现代历史的共同经验。

　　人文主义的理想在二战时经受了血的洗礼，它存活了下来；建立了联合国这一国际平等、强弱贫富互爱并存的象征。今天，它正挣扎着接受新的强权中心的挑战，我们的青年诗人们感到了我们的民族文化和理想所受到的历史的新挑战吗？我们的危机敏感是否已淹没在自已的情感生活的自恋上，或者淹没在物质生活的胜利中？带着这些疑惑，我读郑单衣的诗，觉得听到了青年人的心跳声而感到欣慰。

　　图：

　　《夏天的翅膀》，郑单衣著，罗辉译，中英文对照本，加拿大SIXTH　FINGEG　PRESS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