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者介绍

　　薛涌：美国耶鲁大学历史系

　　一个中高层的政府公务员，在选举年竟一时取代了反对党的总统候选人而成为总统的对手，也算是一个政治上的“拍案惊奇”了。

　　9·11发生的当天，在白宫作战指挥室里召集紧急现场会议的，是一位反恐的基层指挥官Richard　Clarke(克拉克)。但后来切尼跑到电视上称是自己临危受命，使国家渡过危难。布什见状也急忙飞回白宫，将自己从一个靠少数票上台的弱势总统，一夜之间打造成为历史上支持率最高的“战时总统”。至于那个默默无闻的克拉克，则甚不得志。他作为一个从克林顿到布什政府的过渡官员，被赖斯贬了职，最后黯然退休。

　　这就是上个星期华盛顿风暴的背景。克拉克到国会作证，对9·11受害者的遗属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的政府辜负了你们。那些受你们的信任来保护你们的人辜负了你们。我辜负了你们。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我们失败了。为了我们的失败，等事情真相大白后，我请求你们的理解和宽恕。”9·11的遗属们，听到这话泪流满面。9·11过后两年半，克拉克竟是政府官员中第一个人向他们说道歉！当克拉克作证结束时，他如同英雄般赢得了满场的掌声。

　　这一华盛顿戏剧，也许是今年最可能改变11月总统大选的事件。目前的民意调查表明，布什和民主党候选人克里的支持率不相上下。在反恐和国家安全的问题上，选民压倒性地信任布什；在就业、医疗保障等经济问题上，选民明显倾向克里。谁能赢得白宫，就看选民认为哪个问题在他们的生活中占优先地位。这不奇怪，布什一再强调他是“战时总统”。他要人们相信，国家最需要的，还是一个在反恐方面最有信誉的人来当领袖。

　　然而，克拉克要摧毁的，正是布什最宝贵的政治资本。所以，布什不得不放开自己的挑战者克里，全力对付克拉克。

　　一个中高层的政府公务员，在选举年竟一时取代了反对党的总统候选人而成为总统的对手，也算是一个政治上的“拍案惊奇”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然与克拉克个人的独特资本有关。但这也是因为布什政府对官僚体制中的最基本的矛盾处理失当，自作自受。

　　克拉克本是全国反恐协调人。由里根任命到布什政府，可谓四朝元老。在美国，联邦政府部长以上的官员，随着总统轮换，属于政客。而克拉克这样的中高层公务员，则往往与政党政治无关，不管哪个党上台，他们都继续操作政府的日常技术性事务，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属于官僚。政客与官僚，有两种文化。政客是政党政治的产物，一旦得势，位高权重，一天到晚在媒体抛头露面，根本利益是打倒自己的对手，保护自己的权力。官僚没有政党色彩，默默无闻，责任是保证政府运作在技术上的效率。搞不好，这两种人会互不买账。政客认为官僚是自己的部属，要听自己指挥。官僚认为政客不过是华盛顿的过客，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弄权术、在媒体出风头，对国家事务并不了解，所以紧要关头，还得跑到我这里来问，得听我的。

　　这种对立，活生生地体现在克拉克和赖斯身上。克拉克一直被视为是对反恐事务最精熟的人，常常是他最先发现别人看不到的问题。关于基地组织对美国的威胁，也是他先知先觉。他早就提出要干掉拉登、通过巴基斯坦向塔利班施压、资助阿富汗的北方联盟、武装无人飞行器等等。布什政府后来在阿富汗战争中采取的，基本就是他事先提供的方案。

　　不过，此公自视甚高，极难相处。他对赖斯根本看不上眼。赖斯贬了他的职，再找他开会，他干脆不来，说是太忙，言下之意：你算老几？退休后的克拉克出书《面对所有的敌人》攻击布什政府反恐不力，布什恼羞成怒，则开足马力攻击克拉克的个人信誉，惹得克拉克此次出面作证时为克林顿说尽好话，凸显布什的无能。结果，布什越攻击他，他名气越大，书卖得越好。白宫的人恨恨地说：以后他别想在政府挣一毛钱。可惜，他的书第一版就印了45万本，以后上百万恐怕不在话下。按一本4美元的版税，大概不需要到政府那里去挣那一毛钱了。

　　向春／绘

　　图片说明：

　　克拉克：政府应该向

　　你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