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欣

　　一年前的今日，他从高楼纵身向下，所有人猝不及防。但生活从不为某个人，某一刻停留。我们继续在凡俗的世界里活着，一年里，有的人更近，有的人更远，有的人永远不再回来。但很多时刻，很多人依然不能止住一年前那个夜晚所带来的缓慢而绵长的痛，它让我们在猝然看见生命断裂的鲜血之后，从中望见我们未曾望见的许多。

　　勇敢而寂寞地生长的一个人，美得万众瞩目，芳华绝代，却又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他在那里悄然开着自己的花，艳异的华美混着不可遏制的哀伤。因为懂得众目下的美难逃被践踏被遗忘的命运，所以他要的是完全自我的自恋的美；因为这美也终究不过是时光魔鬼的玩偶，所以有一天他终于决定收割他自己，打碎他自己，不假时光之手。他赢了他的美，不惜输掉他的生。

　　我相信在这样的一个以全部的生命维护自我的心灵深处，有一个任何人也接近不了的角落。这个角落里，他是他自己的国王。这个角落密布着生命繁华诡秘的触角，它们像春天般的枝叶舒展，纠缠，结成一张细密的蛛网。那些无时无刻盘旋这个欲望红尘的上空，令大多数人追逐热恋的东西，到他这里不过付诸一笑宛若烟云，但一个误解，伤害，爱的冷漠，背叛，却可以将蛛网撕破一个又一个口子。求真的热情中，人们只看到怪癖；淡然的笃定里，人们以为那不过是矫饰。他的修复弥补之路是那样漫长，寒冷，孤寂。终于，他累了，长风吹尽，坠入无形。他失去了他的王国，却唤醒了更多人心深处。

　　有人不屑于他死后的荣光，说，不过一个卑微的戏子，同性恋的怪胎，走投无路的自杀者，消费时代的畸形产品。我警惕这种对艺术的敌视，对生命粗暴的简化和轻蔑，那是我们曾习以为常的。也有人奉之为生命向导甚至跟随其后，我也警惕这种对他人的无限美化乃至自我的丧失。他只是让我们猛然见过生命之一种———人群里被上帝挑选出来做祭品的羔羊，它们是城的灯。

　　圣经里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仍旧是一粒，若是落在地里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今天，我怀念所有和他一样在春天离去的他们，斯蒂芬·茨威格、海子、川端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