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记者 宣宇才 陈 娟

　　据昆明警方透露，2003年8月份以来，官渡区的护福村、福德村、船房村、小坝西村连续发生外来务工人员儿童失踪案，仅10月份一个月全市共失踪23名，其中国庆黄金周期间就丢失了12名。

　　在昆明打工的贵州省六盘水市新华乡农民王兴普送给记者一份“近几年失踪儿童名单”。名单长达六页，上面详细记载着148位孩子名字及其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失踪时间等，孩子的父母均为外来务工人员。从注明的案发时间来看，1999年1起，2000年7起，2001年22起，2002年32起，2003年68起，今年1月5日至2月2日又发生7起。从失踪地点来看，绝大部分集中在昆明市官渡区，一部分在西山区，外来务工人员聚集的地区距离市中心均不到10公里。

　　如此众多的外来务工人员小孩失踪，令人震惊。春节前后，记者深入案件高发地，采访20多个家庭，了解儿童失踪情况，探询该群体的生存状况。

　　“晚上一闭眼，就想起我的两个娃！”

　　在昆明市官渡区护福村144号二楼的一间昏暗小屋里，王兴普一脸惆怅，妻子闷头不语，手里拿着两个儿子7岁哥哥王涛和5岁弟弟王伟的合影，边看边抹眼泪。记者看到，银灰色小西装叠得整整齐齐，书包里除了课本、铅笔等物，还有一叠放学后和小伙伴一起玩的纸画片……这些是大儿子王涛的东西。小儿子王伟的课本，前面的十多页用铅笔写满课堂笔记，上面还有老师朱笔批改字迹，剩下的后半本崭新、空白。夫妻俩哭泣着说，小王涛刚上小学一个月，就读于昆明市马家营小学，2003年国庆节上午，他和弟弟王伟一起在家附近失踪。

　　王兴普13年前到昆明打工。他在建筑队搭建脚手架，妻子在螺狮湾汽车站为小公共揽客，两人月收入一千多块，日子原本过得去。现在10多平米的家中，最显眼的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门口还有两辆旧货市场买的半旧自行车，炉灶由铁架子搭成，锅里是刚煮好的晚饭——青菜和剩饭。

　　“晚上一闭眼，就想起我的两个娃！根本没心肠干活，哪怕一天赚一百块钱心里也不舒服！”王兴普声音颤抖，痛苦地搓着粗糙的大手。他现在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找孩子上。他联合昆明市其他失踪孩子的家长，打印了一份失踪儿童名单，散发给有关部门求助，也方便家长们互通消息。

　　贵州兴仁县的李志刚夫妇，在小坝粮油市场的一个小榨油厂里给亲戚帮忙。2003年10月3日，他们到昆明的第9天，4岁的儿子胡俊和亲戚家同龄的表哥喻成杰在铺面门口玩耍时，一起丢失。为了找孩子，李志刚夫妇俩张贴一千多张寻人启事，与亲戚一起悬赏10万元。夫妇俩拿出积攒多年的买房钱，哪里有消息，就往那里跑。他们曾在贵阳、南宁火车站各呆了一个星期，只要是昆明方向发过来的车，就一趟一趟车、一节节车厢地寻找，晚上睡在候车室里。几个月过去了，积蓄花光了，却毫无所获。“我们俩决定出去，边打工边找小孩。”李志刚夫妇说着，泪水打湿衣衫。

　　30岁的徐永成，是昆明市官渡区公安分局的联防队员。两年前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从云南省宣威市到昆明打工，在护福村170号租了间房。10平米的小屋，没有窗子，唯一的电器是电灯，每顿吃的是洋芋、白菜。10月4日，两个儿子在家门口玩耍时丢失。为了找孩子，徐永成打工挣钱维持生计，从不单独出远门的妻子日夜奔波，广东、广西、贵州都留下她的足迹。生活由此变得更加窘迫，但徐永成还是咬咬牙买了部二手手机，他说：“有娃娃的消息，我可以马上晓得。”

　　据了解，失踪儿童均为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大多数是男孩，最大的13岁，最小的仅5个月。其中，2名在上学途中被拐走，1名反锁在家里时仍被偷走，其他的孩子都是在家门口玩耍时被人贩子拐走。

　　记者还了解到，一些父母失去孩子后，精神恍惚，甚至出现极端行为。2002年底，3名家长陈由信、李顺迁、金宪明怀疑某人拐走了孩子，将其关在家中8、9天殴打致残。他们三人因触犯刑律入狱。

　　犯罪分子何以频频得手

　　在失踪10多名儿童的护福村，拥挤的街道两旁盖满了一栋栋四、五层的小楼，一层铺面房卖服装、日用品，楼上出租给外来人口居住，有的一栋楼里有十家租户。丢失孩子的外来务工人员大都住在这些出租房里，靠卖水果、蔬菜、修理自行车、骑三轮车等谋生。王兴普说，由于经济拮据，托儿所、幼儿园收费高，大家一般都把小孩留在家里。有的孩子是在一人上厕所、买东西、玩耍时，在父母眼皮底下被拐走了。

　　警方说，犯罪分子的手段并不高明。他们大多选择城郊结合部，趁小孩父母看管不严，用给糖吃、免费打气球等手段哄骗。得手后，有的先将小孩运到曲靖市会泽县、宣威市，然后到贵阳乘坐省际大巴前往福建。一个被拐的儿童，在昆明出手可以卖3000～3500元不等，到贵阳就涨到七、八千。有些儿童被卖了13次，从最初的2000元卖到了20000元。暴利，驱使犯罪分子频频以身试法。

　　坏人之所以屡屡得逞，与许多外来务工者不注意培养孩子自我防范意识有密切关系。某日傍晚放学时分，记者特意赶到护福村，街上依然有不少7、8岁的小男孩，独自在路上边走边玩。记者上前询问姓名、年龄、学校、住址，孩子们都一一作答。记者问：“爸妈教过你，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讲话，更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吗？”孩子们摇摇头，神情迷惘。另外，村民们反映，护福村社会治安很差，坏人肆无忌惮。记者多次乘出租车到这里采访，司机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你的包！许多丢失小孩的家长诉说，当他们拼命跑到护福村派出所报案时，却遭到训斥：“自己的娃娃怎么不看好？”、“你们的小孩就是放在外面乱跑！”

　　记者注意到，去年10月1日，家长们到护福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在10月3日才通知他们补做笔录。对此，昆明市官渡区公安分局某负责人解释说，警察工作量大，再加上部分干警执法目的不清，难免会产生一些麻木心理，态度不太好。

　　不该被冷落的群体

　　儿童频频失踪，公安部进行督办，昆明市委市政府对此高度重视。2003年11月4日晚，市公安局紧急约见近100名丢失儿童的家长及亲属，并成立“10?8”专案组。昆明市出动上千警力，经过3个多月的专案行动，行程5万多千米，一举摧毁4个拐卖儿童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47名。据警方透露，截止今年1月13日，专案组共解救失踪儿童23名（其中无名婴儿12名）。

　　昆明警方重拳出击，战绩辉煌。不过，警方也承认，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未完全到位，只能发生一起、打击一次，尚缺乏有效的防范措施和手段。记者了解到，2002年，昆明市多名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失踪，昆明市公安局成立了“4?10”专案组，解救了一批被拐卖儿童。不料，2003年仍然出现大案，作案人员、作案手段以及受害者都非常相似。在破获的犯罪团伙中，有很大一部分犯罪嫌疑人本身就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熟知外来务工人员的生活规律，有些人竟然撬门残忍地偷抢工友、老乡的孩子。

　　警方建议，在外来人口较多的城郊结合部，政府和家长都有责任为儿童建立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这些人背井离乡、生活艰辛，政府应给予更多的人文关怀，比如建立一些收费低廉的幼儿园，组织动员外来务工者积极行动起来，几家或十几家联合轮流看护孩子。

　　云南省政协委员孟庆红认为，在昆明市，外来务工人员象市民一样为城市纳税，为财政做贡献，却不能享受市民待遇。对这些城市里的村落，对居住在这里的外来人群，当地政府需要将其纳入城市管理体系，提供相应的公共服务。否则，一定还会出现类似小孩失踪案件的社会问题。

　　至记者发稿时止，昆明市外来务工人员儿童失踪案已得到中央领导和云南省省长徐荣凯的高度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