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祭学习英语16年

夜祭学习英语16年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4月07日06:59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达三勿忧　　学习英语本身并没有错，可是，如果要求全民都学英语，纯粹以英语的优劣来评定一个人的素质，以英语的好坏来衡量一个人的学术水平，以英语水平的高低来确定高校和研究生的入学资格，这就错了。作为中国人民大学的一名博士生，“达三勿忧”以自己16年学英语的经历，对现行的英语教育制度提出了质疑。其实，已有许多人都对此提出了质疑。无论是全国政协会议上的代表呼吁，还是互联网上热火朝天的讨论，都表明：中国的“英语热”该降温了。　　学了4年，怎么就没拿到学位呢　　博士学位英语考试完毕，走出考场，听到一位同班同学恨恨地说：“××，终于考完了！”我听了后，颇有同感，还想补充一句：“今后再也不用考英语了，再也不想学英语了。” 　　屈指算来，自己学习英语已经16个年头多了。开始接触英语，是在初一。其时英语老师是个高中毕业生，其英语水平可想而知。考高中时，我的英语成绩是不及格，好在有其它各科成绩的援助，勉强上了高中。　　在高中，一切学习和一切成绩，总得为高考服务。英语学习的重要性，可谓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聪颖悟性不足，刻苦努力补齐———油灯蜡烛一起上，磕磕绊绊，高考时英语总算及了格。　　在大学，英语学习的压力有增无减。因为英语是否能及格，和能否大学顺利毕业取得学位直接挂钩。全班同学学习英语的热情空前高涨，班里还搞了个英语角。英语老师异常负责，随叫随到为大家复习解惑答疑。不但因为学生能否拿到学位事关重大，而且他们也已经给学校立下军令状———为争创名牌学校，就要争取“双百”：大学英语国家四级考试学生百分百通过，省非计算机专业学生二级计算机考试百分百通过。　　人们常说，现在大学本科生的前两年，基本上是英语专业的学生，全心全意学英语，一心一意谋学位，此话决非妄语。然而结果却不令人十分满意。英语四级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我们正在一个野战部队代职实习。有人把我们召集在一起，面部表情严肃异常地宣布：同学们，我们这次考试结果很不好，有3个同学没有通过。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一片肃静。成绩宣布到倒数第四个同学已经通过时，剩下的三位同学，瞬时表情呆滞，一位同学还失声痛哭。大学最后的两年里，这三位同学拼命冲杀，好歹有个同学最后补考时勉强及格，顺利拿到了学位。另外两位同学，则因精神近乎崩溃，对于英语学习近乎麻木，最终没有通过英语四级考试，因而也就没有拿到学位。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们两个在毕业大会开完后泪流满面的样子和深深的追问：学了四年，怎么会没有拿到学位呢？　　你那叫“中国英语” 　　就英语学习而言，我在大学是幸运的一个。四级英语考了64分，我常常开玩笑地说：嗨！怎么浪费了4分呢？实际上是，内心之恐慌，一直陪伴到现在———夜半噩梦，时有英语考试满手心汗的场景，自己也时常因为梦见英语考试的试题复杂高难度而紧张焦虑直至猛然惊醒！　　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准备考硕士。自认为专业功底不错，最担心的无疑又是英语。于是节衣缩食，买回一大堆的英语复习资料，把自己完全关起来，在“一切为了英语”的口号下，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英语人”———除了不吃奶酪和偶吃面包以外。　　天道酬勤，我硕士入学考试英语竟然考了74分。我在整整一年的英语复习过程中，也摸索出了点经验：第一，单词是基础；第二，阅读是关键；第三，做题是保证。不瞒大家说，英语模拟试卷我最少做了200套。可以自信地说，一些英语选择题，我只看选择题干，就知道他们想考什么内容。但是这种学习方法很快遭到失败，一位极其尊重我英语复习经验的朋友因为硕士入学英语考试不及格而对我埋怨不已，因为他的试题里面已经加上英语听力，而我当时并没有考听力的经验。　　读硕士期间，英语学习稀稀拉拉。到了考博士，一看英语试题，吓了个半死———难！于是又拿出考硕士时学习英语的方法。但为时已晚，因为自己跨专业报考，专业复习量也很大。英语考下来，几乎想放弃考试。结果是英语成绩低分数线两分。好在导师还认可我这个未入门的学生，打了个特批报告，我也就成了博士生！　　学了16年，英语水平到底怎么样呢？江水冷暖，江鸭自知。我的英语，简直拿不上台面。一个英语老师直接告诉我，你的那不叫英语，叫中国英语。或许应该是我还不善于那些英语老师反复要求的要用英语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不太了解英语的文化背景、风俗习惯、历史传统和最新发展。但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用英语的思考方式来思考，为什么我必须了解英语的那些什么背景习惯传统？有人曾对我说过：你真老土！英语学不好，你怎么会成为一个学术研究思想探索的大家呢？英语是一个很重要的工具呀！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圆满　　英语作为一个工具，对于当今学者确实很重要。20世纪90年代中国学人曾一度人为兴起一个学术造神的运动。学术之神无不外语顶呱呱！其中的辜鸿铭，除了“茶壶茶碗”震惊我外，他能在公共汽车的摇晃中看清楚一个鄙视他的英国女士手里拿的报纸上的英文———请记住，他是为了赌气让那位女士倒拿报纸而后流利读出来的！　　我不反对真正的学人掌握好英语，做学贯中西、融会古今的工作。问题是，掌握好英文的人是不是都怀有学术兴趣，这个不敢保证。　　我是看到过一位学英语疯狂的人振臂高呼“SPEAKITLOUDLYAFTERME”，然后成千上万的听众一起怒吼“GOODMORNING”的盛大景象的！我是听说过一些家长为了给孩子报上一个知名英语人的英语班而挤丢了鞋子的！我是听说过美国驻华大使馆门前每每排起长龙等待签证的。好了，到目前为止，中国人留学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不好进去了，就拿二流的西方国家进！二流的进不去了，我竟然看到人们饥不择食竟然连南非甚至孟加拉国、泰国都要去。诸君不信吗？随便翻翻北京晚报和晨报的留学广告，不难发现几条的。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是一种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的心理！好了，到目前为止，大学生出去了，硕士博士出去了，中学小学也要搞留学，美其名曰早留学早受益。就差把三岁的孩子送出去了———好歹中国家长的心还不够狠！如果送不出去怎么办？中国人聪明啊！在国内办洋学校，美其名曰与国际接轨。听说广州有个留美归国博士办了个全日制全封闭贵族式的女子艺术学校，教材统一，方法独特，全是美国式的。我倒是听说美国从没有什么统一教材，甚至是同一个学校不同的班级的教材也不一样。　　好了，现在不但清华成了留美预科学校，北大也是了。从本科生到硕士生到博士生，一股劲儿往美国跑。北京有上百所民办高校，几乎每个民办高校对自己英语专业和英语教学的吹嘘都到了极致，使你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英语办学水平赛过清华北大，直追剑桥哈佛———尽管很多民办高校雇佣的几乎全是兼职老师，而这些兼职老师多半来自在北京读书的硕士生博士生乃至本科生———我本人就曾是其中的一位！　　中国人为学习英文，算是下了血本，结果是回报不菲。调查显示，在亚洲人中，中国大陆的人英语学习和掌握最好———根据托福和GRE考试结果统计，成绩最高，应用最流利！其次是中国台湾人、中国香港人，接着是新加坡人、韩国人。有把英语作为官方语言背景的印度人则排在10名以后。日本人的成绩，一句话：糟得很！也不要小看中国通过大学四六级英语考试的学生，他们的单词量甚至有的可以与美国的大学生相媲美，让很多老外惊讶不已！　　中国人可谓在英语学习方面功德圆满了！但是，我想问：是中国人学习英语功德圆满了呢？还是英美国家英美文化功德圆满了呢？不知不觉中用一种文化一种语言获取了那么多人的信仰归属认同，这是不是西方文化的一个巨大成功呢？当中国的年轻人开口闭口英文单词，动辄美国大片美国游戏，时常肯德基麦当劳，我们是不是应该仔细思考什么呢？　　深夜里的忧虑　　当一种语言无形中引导规制一个族群的认知方式、思维特征和价值观念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族群正在失去些什么呢？　　有人曾给我谈起日本人的英语学习：从总体上看，日本人对英语的重视态度和痴迷程度远没有中国人高。但是日本人却在各个行业都有一批英文掌握比较好的人，他们把西方的东西及时翻译成日语，供国人消化吸收借鉴。日本明治维新开始，和魂洋才、脱亚入欧成为一个普遍认同的时候，他们考虑的是极力从日语中排除汉语的影响，着手创建、修正自己民族的语言文字。　　韩国在光复之后基本上也是采取这样的一种方式。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寻找、建立的是自己民族的认同和自尊。韩国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在世界上，韩国人恐怕是极度依赖美国人保护的国家之一，但也是极其厌恶、反感、拒斥美国人和美国文化的民族之一，有反美游行示威，有报纸杂志责骂批评，语言的自我保护和自我培育也是其方式之一。韩国人对国语不好引以为羞。　　前不久有消息报道说，法国一家企业因为在国内销售的产品上商标用语全是英文而没有法文，遭到国人的谴责，以至于商品根本卖不动。相比之下，我们又做了些什么呢？　　中国曾有过悠久绵长的历史和厚重积久的文化，尽管有人说这是个包袱，却是我们重新起步的基础。中国人的母语曾创造过自己的辉煌，使自己周围的许多国家族群的人以讲汉语为荣。我现在担心的是，在可以预计的将来，会不会在中国学界出现汉语和英语表述的分野？北大沸沸扬扬的改革方案中不就要求老师要用双语授课吗？　　陈康先生曾说，中国学界努力的方向应该是，让以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学者以不懂汉语为遗憾。这应该是中国学人的抱负！即使我们现在学习英语，操持西方话语，我希望，中国学人切不可忘记了自己的根本，不可忘记了自己的表达，不可忘记自己形塑的是中国人的意义世界，寻求和建立的是中国人自己的真善美。　　热爱和保护自己的母语，守望中国人自己的精神世界，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尤其是每个学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英语学习整整十六年后，当我博士学位英语考试结束而且自信过关毫无问题的时候，我欢喜不起来，在这茫茫静谧的暗夜里，流光潜影都业已悄然沉睡，我却有深深的忧虑，我为这种忧虑而感到痛苦！　　但我想通了，我虽痛苦，但不自怜自哀，因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即使我以后或许还会下些功夫学习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