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实

　　写《国画》的王跃文最近出了本随笔，书名叫做《有人骗你》。自序中，他这样说：

　　我最怕别人说我有思想。我的朋友圈子里，若要调侃人，便说这个人有思想。这是幽默，闻者皆会心而笑。

　　思想既然已被天才垄断，而且思想同打饱嗝似的很容易喷涌而出，那就让少数人去独享专利吧。

　　我只需告诫自己：见到了鹿，绝不说成是马。如此而已。

　　的确，只能如此而已。思想一旦被人垄断，你不如此，还能如何？只能如此而已了。

　　合上王跃文的新书，我的眼前所浮现的是罗丹的那尊塑像———那尊思想者的塑像：弯着腰，驼着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撑着那颗头，一动也不动。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好像已经几千年了。他的头是那样沉重，里面装了很多思想。那头还能抬起来吗？抬起来，平视着，就能看到世界了，就能瞧见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思想了。

　　思想是垄断不了的，即使有人想垄断。否则，也就不会有王跃文这本新书了。否则，也就不会有很多很多的好书了。否则，也就不会有什么广播电视了。否则，也就不会有什么高速互联网了。这个世上最活跃的不是思想是什么呢？这个世上最难抓的就是这个思想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思想，谁都可以批评的。

　　一种又一种的思想从我们的脑海生发出来，一种又一种的思想不断地溶入我们的脑海，我们脑海里的海水虽然有时也会混浊，有时甚至还有赤潮———窒息生物，破坏资源，但是只要生命还在，脑海里的那些细胞也就能够正本清源。有时，即使生命已逝，思想的碎片依旧闪光，虽死犹生说的就是这种思想的闪光吧。这种闪光可不是什么风能扑灭的。

　　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人说人类一思想，上帝就发笑。上帝即使放声笑，人也是要思想的。我们脑中的种种思想，来来往往，碰碰撞撞，好似无数的蚂蚁一样，虽然有时一个一个，虽然有时一队一队，虽然有时一群一群，虽然有时一窝一窝，虽然有时空空如也，思想已经各奔东西。

　　“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这是儿时挨过的批评。当时，真是惭愧至极。当时，站在老师面前，我真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副完美的面容———高高的前额显露着我的大脑的思想智慧，坚硬的下巴展示出我的付诸行动的才能！现在回想那个场景，心里当然只是想笑，想像上帝那样大笑———很多事情，你想得到，却未必就做得到的。这是非常自然的，不必那么惭愧的。

　　不过，话说回来，思想的巨人就不好么？难道做了思想的巨人就非要做行动的巨人？就定能做行动的巨人？这个世上又有谁真的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有，想也不会很多吧。何况从生活的经验来看，何况从历史的教训来看，思想如何，某些时候，是比行动更重要的。我们不是耳熟能详：如果没有革命的思想就没有革命的行动么？

　　可悲的是，今日之我，却总觉得我的大脑就像一家破旧的旅馆，入住的客人越来越少，住的时间也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