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部书记被攻击为性爱录像主角，事件背后是征地投资项目引发的两委之争

　　除夕之夜，1000多张性爱光碟抛撒在济源市最大城中村西关街头，录像的主角被指为党支部书记宋玉保，警方随即以侮辱罪刑拘三名嫌疑人；

　　一笔房产开发的违约金令村集体账户被冻结，居委会主任杨亚平与宋玉保的矛盾逐步升级，代表两方立场的大字报和宣传单彼此攻击，黄碟事件随之发生；

　　两年前的海选埋下杨宋矛盾，为争夺财务决定权，双方互不相让；

　　年集体收入600多万元的西关负债高达千万元，但村民每年的福利支出仅数十万元，基建投资项目成为最大的支出和外债来源，对于这些项目，村民依法拥有的知情权和决策权被剥夺殆尽。

　　西关，河南省济源市最大的“城中村”。

　　1997年，济源由县级市改为省直管市，市区面积快速扩张，原来地处市郊的西关陡然成为市中心的寸土寸金之地。由于历史原因，这个行政村在改为居委会后，依然沿袭了原有的村集体经济格局。

　　2004年1月21日，大年三十晚上，1000多盘光碟被抛撒在西关的街头巷尾。光碟记录了一对男女性爱的全过程，而光碟所附带的纸条则矛头直指：男主角正是西关居委会党支部书记宋玉保。

　　黄碟事件

　　光碟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边，袋里有一张纸条，上写：“西关居委会宋玉保淫乱录像”；还有一篇“读后感”，详细写明当事人的名字和职务，文中对宋与其家人进行了侮辱

　　“跟放电影似的，很清楚。”2月29日，西关村村民李文（化名）说。李是在自家门前发现光碟的。“总共放了64分钟，图像是黑白的，没有声音。”

　　李文说，从图像上判断，摄影镜头应是固定在房间上方的某个位置，正对着床。“两个人的脸看得很清楚。”

　　据李文的描述，录像开始于一对男女的性爱场景，事后二人进洗手间洗澡，完了又坐在床上抽烟。“抽烟的过程就有足足20多分钟。”

　　“从床单上的字样来看，像是西关某宾馆。”李文说。

　　村民张武（化名）回忆了光碟出现当天发生的事：大年初一早上5时左右，他一开门就发现地上的几张光碟，光碟上写着党支部书记宋玉保的名字。

　　“我赶紧给宋玉保家打电话，”张武说，宋全家人则赶快起床四处收集光碟，“听支书的家人讲，捡回光碟1000多盘，还有一些已经被村民藏了起来。”

　　按张武的说法，当天早上，西关4个居民点都撒满了光碟，宋玉保丈母娘居住的村里也撒了不少。

　　另外一些见过光碟的村民们则回忆，光碟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边，袋里有一张纸条，上写：“西关居委会宋玉保淫乱录像”；还有一篇“读后感”，详细写明当事人的名字和职务，文中对宋与其家人进行了侮辱。

　　“光碟里（的人）不是我。”2月29日，宋玉保在电话里说：“是村里一帮人想陷害我，故意捏造的。”

　　据一些村民回忆，初一那天，有几个村民找到宋，问光碟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宋当时反复表示：“即便是我，你也不能撒光碟。”

　　2月24日晚，西关居委会村民段中生的妻子张小改收到了济水公安分局送达的拘留通知书，通知书称：“2004年2月25日1时将涉嫌侮辱罪的段中生刑事拘留，现羁押在济源市看守所。”

　　2月29日，济水公安分局办公室一位负责人说：“光碟案目前已经刑拘了3人，另两人为西关张姓和李姓村民。目前有些犯罪嫌疑人还没有抓到，案件正在调查阶段，不便于透露具体情况。”

　　一场败诉的官司

　　今年1月11日，腊月二十，2344名西关村民没有像往年一样领到福利金，100多位老人到济水办事处查问方知：由于打官司输了73万元，集体账户已被法院冻结，村里根本没钱了

　　“2002年西关居委会换届以来，党支部书记宋玉保和居委会主任杨亚平在工作中存在分歧，个别村民借机散发黄色光碟、传单，制造不稳定因素。”2月29日，在西关居委会的上级政府济水办事处，一位负责人对“黄碟风波”提出了上述看法。

　　而西关的一些村民则认为，居委会与某工程队老板陈大文的官司是黄碟风波的直接导火索。

　　2002年2月5日，在居委会主任空缺的情况下，西关居委会党支部书记宋玉保与陈大文草签协议，决定在西关汤帝商厦西侧建造一幢6层商住楼。同年3月6日，双方的正式合同约定，商住楼建设款455.80万元由陈大文承担，楼房建成后，底层门面房归西关集体，2楼以上房产归施工方；同时，施工方有权使用底层门面房两年。

　　合同还约定，2002年3月15日之前西关居委会应保证相关土地具备打桩施工的条件。

　　土地方获得底层门面房，而投资建设方得到其余房产，是济源当地比较普遍的房产开发模式。但在上述合同中，施工方得到了底层门面房两年使用权的特别优惠。这令西关许多村民意见很大。

　　更关键的是，建商住楼所用土地涉及到西关多家村民的宅基地，而这些村民对签署合同的事一无所知。由于他们的强烈反对，征地久拖不决，陈大文的施工队未能如期开工。

　　2002年10月，杨亚平当选居委会主任，他认为在该工地上建6层商住楼没有前途，应该建一座高档次、高品位、带停车场集购物、饮食、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商贸广场，预计总投资额为2000万元。

　　2003年5月31日，西关居委会向陈大文出具终止合同告知书。

　　在随后的一场诉讼中，法院判令西关居委会向陈大文支付违约金并承担诉讼费用共计73万元。有关会议记录显示，在上述合同正式签定前的2002年3月5日，西关居委会理财小组召开会议通过了合同有关事项。但有村民指出，这个理财小组的成员，除会计宋运庆外均非居委会成员。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第19条规定：涉及村集体经济项目的立项、承包方案及村公益事业的建设承包方案、宅基地的使用方案，村民委员会必须提请村民会议讨论决定，方可办理。

　　记者咨询有关专家获知，西关虽已实行“村改居”，但土地集体所有的格局尚未改变，因此有关组织程序仍应参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

　　西关的村民们反映，上述合同的订立和终止他们均不知情。除了选居委会主任外，西关从未召开过全体村民会议，很多投资超百万元的项目，连村(居)民代表和小组长都不知情。

　　事实上，对于上述官司败诉的详情，村民们也一度蒙在鼓里。

　　今年1月11日，腊月二十，2344名西关村民没有像往年一样领到福利金，按村里的规定，这笔钱应该是每人200元；60岁以上的老人则另加500元。

　　100多位老人到济水办事处查问方知：由于打官司输了73万元，集体账户已被法院冻结，村里根本没钱了。此后，在济水办事处的协调下，西关居委会与陈大文达成还款协议：先还15万元，今年6月份前还清余额。

　　腊月二十八，村民们才终于拿到买年货的钱。

　　此前的2004年元旦，西关居委会里贴满了大字报：《元旦献辞———西关经济走向崩溃》，矛头直指居委会主任杨亚平。张贴者王海轩说：“正是由于杨亚平的工作失误才导致与工程队老板陈大文的官司败诉，杨应该负责。”

　　没两天，村里出现了一份小册子，里面除肯定了杨亚平的工作外，还特别指出：官司败诉的责任在宋玉保，西关居委会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是支部书记。

　　腊月十几，村里又贴出了新的大字报：《春节贺信———杨亚平何许人也》，除了说明杨亚平应为败诉官司负责外，还使用了大量侮辱性语言。

　　“黄碟事件”随后发生。

　　杨宋之争

　　据村民李文说，2003年5月份，就有人把“淫乱录像”塞到了宋玉保的办公室里。李文提供的另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是：“从那以后，不管是什么票据，只要杨亚平签字，宋玉保看都不看就给签了”

　　在西关，杨亚平和宋玉保都是有名的“能人”。

　　据知情者介绍，宋玉保很早就在城里做生意，挣了不少钱。目前在济源市大型冶炼企业万洋集团拥有股份，在市里还另有一处冶炼厂。

　　杨亚平则在济源市火车站旁开了一个大酒店，名为百万庄园。

　　2001年，宋玉保当选西关居委会党支部书记，但在此前的村委会换届中，宋和另一位候选人均未获足够选票。因此直到2002年10月杨亚平当选，西关居委会主任长期空缺。

　　2002年10月的海选中，杨亚平的竞争对手是宋运庆，西关居委会党支部副书记兼会计，宋玉保的远房侄子。

　　在正式选举前的候选人竞选时，杨获得480多票，宋则获得700多票。

　　一些村民介绍，宋运庆是宋玉保的长期合作者，掌管着居委会的公章。

　　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对局：西关居委会一些村民当时和外地商户发生了纠纷，村民到宋玉保家寻求解决办法，但一直等到夜里10点多也不见宋开门，村民文朝抄起一截砖头往门上扔去———几分钟后，五六个陌生人从外面赶来将文朝打了一顿，并声称要找110收拾他。

　　此事在西关迅速传开，许多村民认为宋玉保作为当家人却不能为村民撑腰，因而在正式投票时倒向了杨亚平。

　　与此同时，在选举前的演讲中，杨亚平当着选民的面许诺：如果他当上居委会主任，西关学生只要考上大学，每人奖励5000元；西关的孩子上学免缴学费；全村老人报销医疗费；还保证给西关引进外资几百万美元，如果不能兑现，他将“自动滚出西关。”

　　村民张武回忆道：“当时觉得杨亚平演讲挺有水平的，说的是豪言壮语，宋运庆口才不行。”

　　最终，杨亚平以800多票对宋运庆300多票赢得了正式选举的胜利。

　　杨当选后，在他的“百万庄园”设宴款待村民，“投票支持他的几乎都去了。”张武说。

　　但在这次选举之后，杨亚平与宋玉保的矛盾开始逐步激化。

　　按照村里的规定，财务报销实行双签，即宋玉保、杨亚平都签字，会计宋运庆才能给予报销。

　　据知情的村民介绍，杨上任后，将几位关系好的村民安排进了居委会的规划和理财小组，但这几人报销时，宋玉保都拒绝签字。为此，那几个人曾将宋玉保的办公室房门砸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

　　2002年10月底，杨亚平召开村（居）民代表会议，提议将宋运庆的工作从会计调到村规划小组任副组长，而杨本人时任这个规划组的组长。

　　一位参加会议的村（居）民代表说，杨此举实际上是要将掌握公章的权力从宋运庆手里“调”出来。

　　这位村民代表回忆，宋玉保当时立即站起来表态：“这会议我不参加。”宋运庆也冲着杨喊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就听宋玉保的，宋玉保签字我就给报，你签字我就不给报。”

　　会后，杨的几个人将宋运庆的财务室用电焊焊死。当年11月1日，济水办事处派出干部黄新文到西关代管财务，才把房门打开。

　　据村民李文说，2003年5月份，就有人把“淫乱录像”塞到了宋玉保的办公室里。李文提供的另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是：“从那以后，不管是什么票据，只要杨亚平签字，宋玉保看都不看就给签了。”

　　城中村的巨额债务

　　一个基本事实是，在西关居委会的总体支出中，与规划建设相关的费用占相当大比重。而其外债更主要是拖欠的基建工程款。对于这些建设投资项目，村民们几乎无一知情

　　在济源市，西关历来被认为是经济实力最强的“城中村”。

　　据济水办事处有关人员介绍，这个实质上的村集体除了村民集资兴建的西关商厦和汤帝商厦外，还拥有诸多专业市场和门面房，年集体纯收入约600多万元。

　　居委会的账本显示，2003年西关仅租金和发包收入为330万元。

　　这个账本同时也显示，集体以福利形式每年向村民分配的款项仅40余万元。

　　2002———2003年一年左右，西关居委会的外债总额却从400多万元猛增到了1000多万元。

　　村民李文指出，在新增的600多万外债中，用于汤帝商厦消防设施改造的200多万元费用是一笔“冤枉钱”。

　　2002年，济源市消防中队在检查中发现汤帝商厦消防设施存在严重问题，处以4个月停业整顿的行政处罚。“消火栓下面连水管都没装，几百万工程款却拿走了。”汤帝商厦一位商户说。

　　2002年底，西关居委会花200多万购买新的消防设施重新改装，但经消防中队现场测试，却不是不出水就是消火栓打不开。结果又被处以1万元罚款。

　　今年2月26日，河南本地媒体披露黄碟风波的第二天，西关居委会公布了2002年11月1日至2003年9月30日的财务情况。

　　公开的结果是村民们群情沸腾，账目中诸如“8318．15元要账支出”、“13808元送礼支出”等开销令他们不可理解，最离谱的是，村民们在村里学校举办的两场篮球比赛，竟列支了21736元。“不知情的还以为国家队在村里比赛呢！”一位村民说。

　　一个基本事实是，在西关居委会的总体支出中，与规划建设相关的费用占相当大比重。而其外债更主要是拖欠的基建工程款。

　　如前文所述，对于这些建设投资项目，村民们几乎无一知情。

　　一位村民回忆说，1999年到2000年期间，济水办事处曾安排原镇里的退休干部杨建旺主持西关工作。杨当时压缩掉所有的投资项目，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将外债从1600万元减少到了480万元左右。

　　在宋玉保当政期间，这个债务数字从480万元减少到了430万元。

　　“杨亚平当初的许诺实际上无一兑现，现在村里的账上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位村民说。

　　“目前，我们已经停止了村里的一切支出。”2月29日，济水办事处的一位负责人介绍说，黄碟事件发生后，办事处立即组织了工作组进驻西关居委会，并配有专人接受村民来访。这位负责人表示，对于有关人员的问题将会在警方查清情况后，再予以妥善解决。

　　而李文和一些村民的期望是，政府不能只关心黄碟事件本身，而应该摸清事件背后的深层次矛盾，把西关的发展问题解决好。（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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