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道吉

　　我几乎不大相信这事会卡壳，因为我知道群众对养殖的迫切要求。在乡政府那个动员会没召开之前，村里已有不少群众盼望着，亲自找我谈思路。那个会议一召开，群情激昂。有些无动于衷的主户也心痒痒了。他们不光看准了养猪确实能赚钱，关键是起步时的优惠政策让大家振奋：户养百头以上的规模，政府补助五吨水泥，并且信用社提供低息贷款。全村十一个居民组二百多户一下子报了一百多个名额，在实施技术操作培训时也有近百户人家参加。

　　我一时迷惑，凭直觉不像是政府违背了农民的意愿。那年号召群众大规模种植红果，又无偿提供那么多的药材种子让群众硬性种植，不是结果如何的不理想，而是农民起初就不情愿，亏了本能不骂你吗？

　　这次的骨梗究竟卡在哪儿？我马上找村干部和一些养殖户了解情况，结果出乎我所料。群众真的不让建小区。确切地说，建养殖区的占地问题和乡政府的要求有了冲突，并且听说老根头放了话：“乡里谁再说要占鹰嘴下那板地，以后他休想再进咱后沟村。”

　　这老根头可是村里的一杆旗，村、支两委凡事先征求他。农业学大寨那阵，开荒造田是山里人永远干不完的工程。并且每年都得上报一个可观的造田数字，鹰嘴下这块乱石滩地有近二百亩，几十年河槽改道，水已光顾不到这地方了。村里征求乡革委的意见，决定大干苦干一冬春，拣石造田。一时间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后沟村在全县成了典型，报纸、广播一齐宣传。而全村近六百个男女劳力，惟有老根头没参加。他年富力强，偏偏就病了。后来病情好转，他说干不得重活，就当个饲养员吧！那时有不少人经常见他蹲在鹰嘴谷堆上看这劳动场面，他硬是没有到过现场一次。

　　田造成的第三个年头，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把河上游的大小石块又厚厚地摆到了造好的二百亩土地上。全村人懊恼不已，老根头却说：“那是政治，但总不能不让我生病吧！”

　　后来老根头主动提出再造一次鹰嘴下这板田。大家不理解，他说服了村干部，先在河上游一公里处筑一道厚厚的石坝，那是阻挡汹涌的洪水向鹰嘴田席卷。这次，老根头处处冲锋在前。在筑坝工地上，他搬运二三百斤的石头是家常便饭，但最终落了个腰肌劳损，现在每干一点重体力活，腰疼病就发作。但是这二三十年来，再次造好的这块地成了后沟村的旱涝保收田。前年又遇大洪水，这地安然无恙。近年来退耕还林，这地已成了全村人的命根。而乡里到后沟村实地考察养殖区占地时，偏偏就定下了这块地。原因是地块平整，面积大，显眼。如果按乡里的规划建起来后，规模宏大，可成为一个养殖样板区，供外地来参观学习。有些群众当场就提出不同意，说这块地不能占，应该占村后靠天收的山地。可是那山地沟沟岔岔，高低错落，没有一块平整像样的。“养殖区建成后，根本看不到，拍照片、录像不出画面，显不出规模。”乡里的有关领导如是说。

　　“要这样，我们宁可不建。”老根头丢下这么一句。许多农户都响应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感到很无奈，就找村干部商量，看能不能再做些工作。村干部说占鹰嘴下那板地不可能，老根头等几户已在后山坡各自的撂荒地动工了。我想，这样干下去虽然不成规模，是没按乡里领导的意图办，但这是群众的意愿啊！

　　我不能在群众面前表什么态，但感觉有一种力量在前行。那是农民的意识和觉悟，我感觉应到乡里汇报，反映群众的意愿，不能再干挨骂的事啦。

　　《人民日报》 (2004年05月01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