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商人的海外生意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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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08日06:16 人民网-江南时报 |
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温州商人在异国的经商之道仍然是个谜。皮包或餐馆,当年温州人靠这两样本事砸开了巴黎的地盘,成为可以独自挥舞上千万、上亿元个人资本的成功商人。但回头看看,温州人走的并非是一条牧歌式的迁徙之路,其中更有许多黑暗和孤独里的抗争。 他们是中国内地最早的跨国商人,但似乎永远做着成功的小生意,鲜有庞大的集团公司。 他们灵活地把工厂搬回国内,又率先发现了国内房地产开发机会。他们的未来方向在哪里呢? 从巴黎市内地铁线的东北角一站出来,走进一幢旧式楼房下面的大铁门,就进到一个传统的中国式车间,里面靠墙有一排缝纫机器,几个年轻女孩在上面娴熟地飞针走线。另外有几张大桌子,其他人有的在绑包装,有的在丈量皮包尺寸。 A 巴黎的亚洲新贵 谁也不知道,温州这个小小的城市究竟埋藏了什么神奇的能量。 温州人四处迁徙,把店铺开到全世界各地的故事早为人知。在巴黎市区或罗马火车站出口,你能看到成百上千家店铺绵延数十里驻扎着清一色的温州兵团。现代版成吉思汗传说在他们脚底下神奇地展开:攻城略地,无往不胜。仅巴黎地区,温州移民的数字就是15万。 如今到欧美旅游,你不会说英语没关系,能说温州话说不定比英语还管用。 在位于塞纳河边的巴黎市政厅,从它侧面一个明亮的路口拐进去,就到了“寺庙街”。这条优雅而不失张扬的小街,正是温州人在巴黎最早的据点。现任华侨华人会主席林加者,就是第一个把围巾店开上这条街的人。说起二十几年前的“寺庙街”,有着中法混血血统的林加者笑笑说:那时还完全是犹太人的地盘,我们只能捡人家扔掉的布头。然而,与一百年前初闯法国贩卖石品的浙江青田人、贩卖纸花的湖北天门人不同,上个世纪70年代初到来的这位林家第二代,却幸运地看到了比以往任何赴法“谋生”的移民都有利的形势:中法经贸关系的加强,浙江沿海一代新移民的增多。 有着商界老大身份的犹太人的地位开始动摇了,因为他们第一次面对做工不要命的温州人。温州人的苦干不唯什么主义和理论,练滴水穿石的功夫,这是任何商业字典里都找不到的路数。犹太人渐渐开始出卖店铺给温州人,后来温州货的畅销势不可挡,犹太人的店里居然也写上了中文。而今天,这条街已经名正言顺地归温州人管辖,犹太人选择了退出。 占领区并没结束,美丽城再往东,温州人的店已经火爆延伸至巴黎郊区93省。特别是近几年,这种神速扩展竟可制造一夜暴富的机会。3年前一家店铺卖50万法郎还没人要,现在它的价格飙升到55万欧元。有位戴先生于是把自己一间很大的仓库隔成很多间店铺出卖,几乎一夜之间就发了地主财。 除此以外,环巴黎市郊一个大圆的范围内,还分布着上千家温州餐馆。 如今巴黎夜色里,商场的硝烟弥散之处,开着奔驰长龙、从容周旋于生意场和高档消费地的温州新贵们,俨然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商业力量。他们住郊外的法式别墅、送孩子读私立学校、穿用名牌服饰、挤出时间度一次奢侈的假期;他们早点仍然喝豆浆,仍然喜欢群聚并奔忙,却早已不是当年街头身无分文、四顾茫然的亚洲苦工,而是可以独自挥舞上千万元、上亿元个人资本的成功商人。 B 为什么是温州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温州商人在异国的经商之道仍然是个谜。去欧洲的中国人非常多,但为什么偏偏是温州人如此成功? 强烈的赚钱欲望可能是温州人成功的第一要素。没有一个温州人试图掩饰他们血液里始终兴奋着的发财欲望。不赚钱,毋宁死。这是他们的逻辑。“我们温州人是青蛙,在水里会叫,在岸上会跳。”穿黑色唐装、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和爽朗笑声的李建新这样说。上个世纪80年代初来法国的温州人,身份各异:工人、会计、农民、手工业者、个体商人。那时几乎要借钱买机票的境况,注定了他们无一例外地要从皮包厂和餐馆的苦工做起。这是当时华人仅有的两档生意———规模不大,经营状况良好。 温州人承认自己不比犹太人聪明,也没有与人家匹敌的经商史。但这个后来被称为“中国犹太人”的人群,却以吃尽天下苦的不二法则吓退了整条街上的犹太人,挤进巴黎商业场。 在所有人都有了小小的手艺和资金积累之后,温州人最乐于称道的群体团结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最初小老板的起步资金几乎不需要很久的积累,有人要开店,亲戚朋友都会解囊相助。李建新记得很清楚,自己最早开工厂时只有7万法郎的存款,五十几万的投资都是朋友们凑来的。慢慢赚了钱,他可以一个月一万元的速度还回去。 随后,家庭作坊式的制作与经营节省了大笔的成本,使温州店的起步之路非常平稳。林加者曾指着一幢旧式楼房说,他一家人开始时租的就是那种最便宜的顶层小阁楼,20平米。一台机器每天转,再加一张桌子,晚上用来睡觉,白天用来做工。 与其他法国人或犹太人的店不同,他们不会另请外人做会计或员工,所有管理都是夫妻俩或加上孩子来完成。正是基于这种需要,温州人的到来都是滚雪球似的,生意不断扩大,他们不断从家乡找来兄弟姐妹一起做,所以很多人出来的时候孑然一身,回乡探亲时已经是妻儿亲戚十几口人。他们起初甚至捡来犹太人扔掉的布头或碎皮,做成小钱包出售。同样一条皮带,别人卖15块,温州人卖12块。压低了成本和价格的货品,让他们的市场很快光亮起来。 在整个欧洲经济快速发展、皮包生意红火的时期,几乎所有温州皮包厂走的都是中低档产品的路子,都获利丰厚。 上个世纪后20年,中国内地还没有摆脱黑、白、灰的主要着装色调之时,时尚之都的巴黎却气象万千。敏感的温州人慢慢发现,其实财富的颜色跟潮流是统一的。 你要问温州人在开始就肯定自己能赚钱吗?当然摇头。陈武说生意本身就是场冒险,这个戴眼镜的潮流主义者的经验是:要敢为天下先。他请来犹太女设计师,还自创了一个叫“CHANON”的品牌,标志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女孩,他说这个理念是“自由世界”,很有法国味道。 温州人讲求“富贵”,所谓先富而后贵。温州人特色不仅仅是苦打苦干,他们还要在潮流里面玩点儿品位。 C 中国是新的发财梦 皮包或餐馆,当年温州人靠这两样本事砸开了巴黎的地盘。回头看看,温州人走的并非是一条牧歌式的迁徙之路,其中更有许多在黑暗和孤独里的抗争。他们可以随遇而安,没有很强的家园概念,但他们对成长过的地方有着始终的关注和信任。 上个世纪90年代初,头疼的“黑工问题”曾使为数不少的温州人的生意遭受重创,严重的还要跟警察局纠缠数月之久。那时的温州工厂除了偷渡过来的既懂机器又说温州话的工人以外,根本不可能请到其他工人。这些人没有法国居留证,只能“黑”在厂里,无法报税。老板们惟一的选择也只是冒险。在温州街,人们还记得曾遭到过巴黎警察、税务、移民等部门的联合封街突袭检查,黑工、逃税的店铺要关门和重罚,有的店曾因此一次损失近千万元。还有面料成分与标签稍有不符,当即要销毁所有产品。一段时间,温州店主都如坐针毡。 加之银行系统对个人账户和资金问题的审查非常较真,以及高税收的政策,温州生意的继续上升之路,显得犹豫和谨慎。而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国内经济形势的好转,使海外温州人开始回国做生意。 1995年,国内出现了招商引资政策。中国内地大力支持欧洲知名侨会回国投资房地产事业。像华侨华人会这样的侨会首领们开始频繁到内地组织考察,同时,国内各地政府来欧洲考察的工作也互动起来。双方在交往和互访的过程中不断碰撞出商机。 温州人开始在最熟悉的温州本地投资房地产,他们先与政府机构合作,拿到土地开发权,然后建筑和出售房产。直到后来温州地价猛涨,以致一亩地涨到800万的天价。他们意识到,再投入下去风险就不可预测了,于是开始向其他省份拓展。 温州的服装厂和皮包厂大举“回国”,也在最近几年形成热潮。内地工厂引进了先进的制作技术,成本大大低于他们在巴黎制作的消耗。他们在浙江、广东等地设厂,在巴黎销售,获利更丰。 D 未来是个简单的方向 “要既有文化又有钱,有品位、有分量,打个喷嚏都影响地球自转速度。”美国的一位温州商人对下一代如此期望。 北美人总是充满了挑战精神,欧洲人却大不相同。住花园别墅、看艺术展长大的温州新新人类,大都吸纳了老欧洲优雅沉着的人文气息,他们强调个性的舒展和闲适的姿态,财富却退为某种模糊的概念:钱不必多,够用就行。眼看着店铺无人继续的父母们,对一心想着“打政府工”的下一代感到很无奈:谁让他们中了法国社会的毒! 但这其实是玩笑话,几十年没有周末假期、日夜工作的早期移民群,他们富裕之后的心态已经十分平静。他们不会真的要求孩子早早到店里来帮忙做老板:“只要他们愿意读书,念到哪里就供到哪里,重要的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如今做超市生意的李建新会带着孩子们踢足球、学国语,但问到要不要儿子接老爸的班,他坚决地摇摇头:超市是我们这一代人做的,他们要读好书,温州人的下一代重要的是有学问和身份,很简单地生活。他还希望漂亮的小儿子以后回国当演员。 做了一辈子生意的温州人其实很有自知之明。他们被说成“中国犹太人”,在生意场上也的确表现出越来越强劲地上升态势,但他们知道,目前国内产品市场的强大支撑才是他们如此霸气的真正原因。而超常的低头苦干精神让他们得以在竞争中胜出。 温州人并不真的具备与犹太人等同的力量。犹太人基于历史和文化的原因,在科技和金融领域都有着最优秀的表现,他们的下一代选择做律师和医生的兴趣也是他们退出生意场的重要原因,他们的优势是可以贯通很多领域。 温州人的软肋是文化。陈先生提出个数字:在巴黎一年赚几百万容易,赚几千万就有难度。除环境因素以外,很多温州人都同时遇到继续上升的瓶颈:语言和交流问题。有限的法语水平和在思想领域很少真正与法国社会沟通,制约了他们更大胆地尝试新领域。 温州人始终群居、温州生意在总体上局限于个体经营而少有集团化的状态,就可以说明些问题。而夏先生的西餐厅请了法国服务生没错,不满意想“炒”他们时却很头疼,你要先后发出3封挂号信说明理由,喜欢讲逻辑的法国人还要讨出无数个说法,所以夏先生的官司直到今天也还在打。 给非老板的普通温州人画像:生活单调、日夜做工、生活在巴黎气质之外。足够光鲜富有的老板们毕竟比例有限,而普通打工者才是温州人里基数最庞大的群体。 谁也不知道,温州人的小生意会做多久,也许他们的下一代会找到新的方向。 (转自南方周末) 《江南时报》 (2004年05月08日 第十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