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红雨
当台上飞溅的水珠归于平静，当最后一个舞者慢慢隐入幕侧，只留下潺潺水声和如月明镜，剧场里出奇的安静。然后，像在德国、在美国、在新加坡……一样，沉醉里爆发出如雷的掌声，羊城观众完全倾倒在虚实相间的《水月》净境里。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如何与源自长沙马王堆的“太极导引”水乳交融？相距遥远的中西艺术高峰如何融为一体，达到另一个美的极致？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日前采访了国际上首屈一指的编舞家、台湾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先生。“我是一只比较好的垃圾筒”
自1998年首演以来，将中国的“无为”境界发挥到极致的《水月》，被誉为“二十世纪当代舞蹈的里程碑”。
虽然在西方人看来，“《水月》是巴赫音乐的化身”（《纽约时报》）；而东方人则认为《水月》将中国传统动作推至现代美的极致；但林怀民强调，《水月》既不是东方的也不是西方的，中西文化元素都只是承载个人表达的外壳：“什么叫现代舞？现代舞就是打破程式，自由表达独一无二的个人风格，使舞者呈现出最帅、最漂亮的状态。”他表示，自己“是一只比较好的‘垃圾筒’”，不但对中西文化，而且对印度的、阿拉伯的、东南亚的……都感兴趣，都有可能信手拈来编入舞中，如《水月》台上的纹案就取自西藏僧人画在地上的蔓陀罗花。
因此，他在创作中，反对主题先行，反对从概念出发：“不错，西方的舞蹈以芭蕾为代表，都是放射状的直线，而《水月》线条圆润如太极绵绵不绝，但创作的时候要想到表达‘天圆地方’，那就死定了。”面对不断有人询问舞蹈是否要追求民族特色，林怀民表示，无需刻意为之，“我们天天与《红楼梦》、狂草、太极拳为伴，创作的时候不用想，它们自己就会跑出来。”况且，东西方文化也在不断的互动与变化中，“什么是中国文化？每天都要重新界定。对我来说，西方的巴赫就住在我家的客厅里，离我很近。”在每天对巴赫的聆听中，在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西方巴洛克音乐和中国的太极中，他找到了两者共有的纯粹、空明境界———《水月》。舞蹈为人民服务林怀民的舞作曲高和众，不但行家称好，广大群众也看得津津有味。“台湾乡下人都看得很高兴”，他最为看重的，是舞蹈能够与观众共享，能够为人民服务。“我成长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林怀民说，那是理想主义的年代，法国“五月革命”，美国民权运动……“内地的‘文革’我虽然没有体会，但赤脚医生深入乡村服务农民让我感动。”14岁就发表第一篇小说的林怀民，曾是台湾六、七十年代的著名作家。回忆如何走上现代舞的创作道路，林怀民表示：“最震动的是在报上读到毛泽东语录‘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原来人生中有些事情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当时台湾没有职业舞蹈团体，凭着一股热情，林怀民和朋友们决定：“办一个现代舞团，中国人跳给中国人看！”凭着这一朴素的初衷，30年来，云门不但真正舞到基层群众中，而且举办各种表演和文化交流活动，全面带动台湾的表演艺术发展。云门在台湾大型户外演出已经有7年，每年分别在4个城市举办，每场观众数以万计。
“云门是大家的，在台湾，连出租车司机都会和我讨论云门。”林怀民说，曾有人由衷地对他说“谢谢”，因为云门的演出，使他们在“9·21”大地震中失去家园后，首次露出了笑脸。“那是我一辈子听到的最好舞评！”林怀民的笑容，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荣。
林怀民与云门舞集（链接）
据《吕氏春秋》记载，“云门”是中国最古老的舞蹈，存在于5000年前的黄帝时代，舞容舞步均已失传。1973年春天，林怀民以此为名，创立了华人社会第一个现代舞团，带动台湾现代表演艺术。如今，云门拥有150多出作品，在五大洲200多个舞台上，公演逾千场，每年在海外演出4至5个月，是国际重要艺术节的常客，失传的“云门”复活成为21世纪的美丽传奇。
林怀民创立云门舞集后，创作了《薪传》、《梦土》、《九歌》、《竹梦》、《水月》、《行草》等70多出舞蹈作品，获得多项国际大奖，被《欧洲舞蹈杂志》选为“二十世纪编舞名家”。林怀民14岁发表小说，曾是六、七十年代台北文坛瞩目的作家，文集包括：《蝉》、《说舞》、《擦肩而过》、《云门舞集与我》，以及译作《摩诃婆罗多》。
《华南新闻》 (2004年05月11日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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