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现实之十年砍柴专栏

　　本期专栏作者：

　　十年砍柴　《法制日报》记者

　　赵雅芝在《上海滩》中饰演的冯程程曾是许多男人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她的父亲冯敬尧和所爱的许文强都是黑道的风云人物。冯程程说过一句“名言”：“对我好的，就是好人！”这句完全凭自己感觉说出来的大白话反映出，好与坏这种简单的道德评价，在现实生活中有时是很苍白的。冯敬尧和许文强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欠下血债的坏人，而对冯程程这样的人来说，是有爱心、宽厚体贴的好人。

　　深圳冠丰华公司的老总陈毅锋就是这样一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人。他有两副面孔：一方面他是一个谦恭的慈善家，几年内拿出7000多万元用来扶贫；另一方面他是一个控制被媒体称为“我国内地人数最多、手段最恶劣的黑恶势力组织”的黑老大，强取豪夺，通过非法手段聚敛财富，暴力抗法，打伤许多群众和执法人员。

　　他这种“行善”和“行恶”并行不悖的社会原因，我分析有两点：

　　一是出于收益与成本的综合考虑，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用暴力牟利的风险。用慈善名声和随之产生的社会关系掩饰和庇护自己的暴力行为，是古今中外黑道常有的手法。

　　宋江等一帮水泊梁山的强盗打出“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号称“杀富济贫”，其实质是为自己的犯罪行为镀上一层保护色。梁山人攻下城寨，其分配原则是这样的：一半金银由聚义厅的头领瓜分，当然不是绝对的平均，而是根据各头领交椅的位置；余下的一半主要部分由山寨的喽罗分赃，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用来救济、安抚当地的贫苦百姓。因此，尽管大头领们大块吃肉，被救济的草民喝了点残汤，但喝汤的人却认为梁山人是真正的“好汉”。

　　二是由人在熟人社会和陌生化社会中的不同价值取向决定的。中国传统的农村是熟人社会，在这里，宗法、血缘、姻亲等因素至关重要，也规范成员的社会行为，因此熟人社会有深入到人心的道德原则。而大都市则是陌生化社会，制约社会成员行为最管用的是法律。北京大学法学院院长朱苏力教授曾形象地比喻一个人在熟人社会和陌生化社会的反差，他说一个在城里没有廉耻的卖淫女，回到农村老家，往往是个孝敬父母、尊重老人、看上去还有点羞涩的乖乖女。

　　陈毅锋就是从罗定老家进入深圳混世界的农村人，他从熟人社会走进陌生化社会。在熟人社会，他追求的是名声、是父老乡亲的评价。因此我们看到陈的扶贫资金主要投入到老家，在乡亲们眼里，他自然是个好人。可在城市这个陌生化社会中，他追求的是财富，为了财富不择手段，疯狂损害与他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权益，而没有良心的谴责。李逵在母亲面前是个孝子，对朋友两肋插刀，对要出卖自己的哥哥也很客气，可对着陌生人，不管良莠官民，只将板斧杀去。杜月笙是上海滩黑社会老大，在自己的浦东老家却做了许多善事。陈毅锋在熟人社会和陌生化社会中，扮演的便是截然相反的红与黑角色。

　　今天，随着市场经济制度的逐步建立和健全，中国也正从熟人社会急剧地向陌生化社会转型。但熟人社会的许多规则在陌生化社会依然残留。如陈毅锋在深圳多年行恶，却安然无恙。他的庇护伞除了那些头衔外，就是与各种高层人士的合影。许多人包括一些执法部门在面对陈毅锋种种违法犯罪行为时，想到的是他有背景，因此忍气吞声。而“背景”正是熟人社会中成员地位的重要标志，如这个人的富裕程度、社会关系等等。这时候，陌生化社会的管理规则——法律便让位于熟人社会的规则——背景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