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察之秋风专栏

　　本期专栏作者

　　秋风　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

　　昆曲是一种美好的艺术形式，作为中国最古老也最雅致的曲种，在其发展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大概没有谁会眼看着它被历史遗落而无动于衷。因此，政府对其予以适当的保护、扶持是必要的。最近几位国家领导人相继批示要抢救和保护昆曲，道理就在这里。

　　在市场化与文化消费多元化的时候，人们尤其是具有经济学心灵的人通常会主张，一切让消费者来选择。对于一般的商品来说，这大体上是正确的。但从更广泛的社会范围看，市场并不是万能的。对于人类的生存和尊严至为重要的很多价值，并不总是为市场所能满足的。在市场的选择之外，还需要伦理的选择、美学的选择，等等。尤其是就精神生活而言，市场并不是唯一的标准。从这些同样珍贵的价值角度看，市场的选择也并不总是可取的。

　　因此，在文化方面，政府未必一定得保持严格的中立。只要不具有强烈的政治倾向，政府就可以在某些时候对于某些文化样式予以特别的扶持，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传统文化样式，因为它跟民族的心灵、历史有紧密关系，人的理性也普遍地承认其珍贵的历史与精神价值，因而政府完全有理由对其予以适当的扶持。

　　问题在于如何扶持。为此，首先需要探讨的是，这种文化样式何以会衰落。

　　人们常常把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文化样式的衰落，归咎于文化开放和文化的市场化。因为，据说年轻人普遍地选择时尚的、源于西方的文化娱乐样式，冷落本土的传统样式，从而导致传统文化样式比如地方戏曲市场急剧萎缩。

　　这种说法当然有一定道理，但有失片面。传统文化样式的衰落，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过去几十年的政治环境，归咎于对于这些文化样式所采取的管理模式和经营模式。众所周知，京剧最活跃、最具有创造力的时期是20世纪上半叶，而那时所有的演出都是市场化的，所有的演出团队都是私人组织的——是那些名角自己经营组织的。而上世纪50年代以后国有化的院团体制，抑制了艺术家的热情，妨碍了演出市场的发育。即以目前的演出团体看，那些德艺远不如前辈的所谓著名演员，一年又能演出几场呢？由于体制原因导致传统艺术样式的水平在退化，面对流行文化的冲击当然会不堪一击。

　　但是，人们在抱怨戏曲等传统艺术门庭冷落的时候，也常常忘记了，地方戏曲在农村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民间自发形成的演出市场也相当活跃。而在城市，也有大量人士尤其是中老年人对戏曲具有浓厚兴趣。随着一个人年龄增长，心灵趋于稳定和安详，他总会回到本民族的文化样式中，时代的变迁似乎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因此，在各个城市的公园中，总聚集着一批铁杆戏迷，自娱自乐。

　　也就是说，对于戏曲这样的传统文化样式来说，潜在的市场是有的。问题仅仅在于，是否能够有一个灵活的体制，有一批艺术领域的企业家，去开发和拓展这个市场。

　　因此，当政府在扶持传统文化样式的时候，应该思考如何比较有效地运用这些资金。根据此前的经验，资金不应直接拨给现有的院团，由其任意支配。比较好的办法是由热爱这些传统文化样式且具有优良声誉的社会贤达成立民间性质的基金会，由其支配政府的资金。这样，可以减少政府某些部门和官员仅根据自己的偏好安排资金的可能性。以前政府也并没有少扶持某些传统文化样式，但政府在拨付扶持资金的同时，往往会附加种种要求，而根据这样的要求，获得扶持的院团在节目安排上往往投政府部门及其官员之所好，偏离观众的需求。结果，每一次看起来虽然颇为热闹，却大多流于表面文章。政府投入的资金，并没有发挥出良好效果来。

　　因此，政府的资金如何花，扶持哪些演出，采取哪些推广、普及活动，应当交给一个更了解戏曲也较少受到政治干预的民间基金会来安排。由于这个基金会是民间的，因而其决策也有可能较少机会主义色彩，而支持一些长线的活动。这个基金会也应当积极地自行筹资。政府扶持资金的数量则与其自筹资金挂钩，自行筹集的资金越多，政府给予的资金越多，从而形成一种激励机制。

　　通过这种方式，政府将能尽到扶持本土传统文化样式的责任，所以能照顾到热爱本土文化样式的民众的感情；同时又可以避免直接介入文化市场，大体上可以保持文化市场的自然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