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时璋：浓得化不开的故乡情结(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16日17:00 中国宁波网-宁波晚报

路甬祥（左）看望贝时璋　　名片：

　　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

　　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名誉所长

　　著名生物学家、教育家小传：

　　1903年10月出生于宁波镇海憩桥。1921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医预科。1921年至1928年留学德国，获土滨根大学博士学位。1978年、1988年土滨根大学又先后两次授予他自然科学博士学位。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1955年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现称院士）。历任浙江大学理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所长，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所长、名誉所长。曾任中国动物学会理事长，中国生物物理学会理事长，《中国科学》和《科学通报》副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委会副主任。是第一至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第三至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他在科学研究方面获得了许多成果，主要研究工作包括动物的个体发育、细胞常数、再生、中间生、性转变、染色体结构、细胞重建等方面，其中尤其以关于细胞重建的研究最为突出。他开创了我国放射生物学和宇宙生物学的研究，也是我国生物物理学的奠基者。

　　在采访贝时璋先生之前，我对能否采访成功一直心中没底。我先打电话到贝老家中，接电话的是贝老的外甥女，她告诉我贝老大病初愈，不方便接受采访。我说正因为贝老身体欠佳，宁波的父老乡亲都非常挂念，希望能够为我安排一点时间。5月10日上午，我终于乘上宁波飞往北京的班机，赶赴一场与百岁院士的心灵对话之约。

　　【百岁贝老让我先就座】

　　得知我初次来到北京，对北京不熟悉，贝老的小儿媳妇朱蔓梦女士嘱咐我打车到北四环路等着，然后她穿过两条车流如织的大街，把我带到北京中关村14楼。

　　北京中关村14楼和旁边的13楼、15楼是1954年中科院在中关村为中科院各个研究所的创立者建造的三幢特等宿舍楼。经过岁月的侵蚀，它们已经略显苍老，却非常恬静地掩映在成片的白杨林中，诉说着半个世纪的风雨历程。朱蔓梦女士告诉我，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新中国科学事业的奠基人。贝老的住所在14楼二层朝东筒子楼格式的六间房间，新中国“两弹一星”元勋钱三强生前就住在隔壁。

　　来北京之前，我就听说贝老待人非常客气，这次着实领教了一回。得知家乡的客人要来，贝老早早就穿上一件干净的中山装，拄着拐杖端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候，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到我走进客厅，贝老颤巍巍地起身迎接。我马上上前扶住贝老，贝老怎么也不肯坐下，一再示意我先坐到沙发上。总不能让贝老一直站着，我就不客气先坐了下来，贝老这才就座。

　　我向贝老献上虾皮、紫菜、万年青、海蜒等一些宁波特产，这是我临行前特意到超市购买的。贝老显得非常开心，马上叫朱蔓梦女士收了下来。朱女士说贝老一般不接受别人的礼物，只有对家乡人送的礼物情有独钟。去年百年寿辰收到了许多礼物，贝老都把它们放到单位去了，惟独留下了宁波市政府和镇海区政府的礼物，还特意把他们摆放在客厅的显眼处。

　　【经常翻阅《宁波晚报》】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艰难的采访，由于贝老有点儿耳背，带着助听器也听不太清楚，说话时一定要放大嗓门。朱蔓梦女士特意准备了很多白纸，我有什么话先传达给她，然后她用水彩笔写大字给贝老看，或者用手指写在老人的手心里。贝老用放大镜细细看每一个问题，偶尔碰到字数多的问题也会向儿媳妇提抗议：写得简单一点嘛！

　　本来贝老年事已高，已经不再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但这次家乡的记者来上门拜访，贝老显得非常开心。由于家中订阅了《宁波晚报》，贝老会经常看一看，因此对宁波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去年本报一记者去拜访贝老时，还专门向他赠送了终身读者卡。他对我说：“《宁波晚报》办得很好，内容非常丰富，我为家乡的报纸感到骄傲。”

　　贝老的思路很清晰，健谈程度也让我颇感意外。谈起日常生活和科研工作，贝老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偶尔我想插一句话都不太容易。朱蔓梦女士害怕贝老话说多了会累，多次让他停下来喝口水，可是贝老就是没有理会。在一旁的小儿子贝德风趣地说：“爸爸太激动了，话说得刹不住车了。”我也一次次举起杯子示意贝老喝水，贝老总算喝了口水。

　　在交谈中，贝老始终把自力更生和锻炼挂在嘴边。朱蔓梦女士告诉我，公公从小就热爱劳动，现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上1000步，打一套自编的健身操。像铺床、拉窗帘等简单事情不说，就是衣服、袜子等都要自己动手洗。去年年底，贝老因为肺炎住进医院，医生说幸亏贝老身体底子好，否则像这种年纪要康复特别困难。今年2月11日贝老出院后，家里人专门为他雇了一个阿姨照顾起居。结果贝老还是自己动手洗衣服和做一些简单劳动，有时候还跟阿姨抢着做。

　　【潜心科研永不停息】

　　细胞重建学说是贝老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项研究成果。作为该项学说的创始人，贝老已经潜心研究了70多年。最近贝老准备写一本细胞重建方面的《备忘录》。他说是否会对后人有用很难说，如果能够给他们一些参考和备忘也就心满意足了。在生病以前，贝老都是自己执笔整理。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研究所里专门给贝老配备了一名助手，帮他摄影、摄像、做文字整理。贝老感到欣慰的是宁波老乡、中科院院长路甬祥非常支持他的这项工作，这让他工作起来更加有信心。

　　早在德国学习、研究和任教期间，贝老获得了扎实的生物学、数学、化学和物理学的知识，掌握了实验生物学的方法和显微操作技术。他工作细致、谦虚谨慎、治学严谨、多做少说，是一位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学者。

　　贝老在浙江大学生物系辛勤耕耘20年。他在浙江大学讲授的课程内容详实、条理清晰，在黑板上能绘制出精美细致的图表，还能将成百上千个骨头、神经肌肉和血管等的拉丁文名称背得滚瓜烂熟，这使学生们惊叹不已。由于贝老不仅对当时前沿的实验生物学有广泛深入的研究，还具有坚实的传统生物学的基础，因此他的教学具有精辟、透彻、前后融会贯通等特点。如在讲无脊椎动物学、脊椎动物学以及胚胎学等课程时，都是从低等动物讲到高等动物，用系统的、进化的观点来阐明问题，并将解剖、生理和发育等知识综合起来，帮助学生们形成系统的概念。他给研究生开设的课目，如实验形态学，往往将当时的研究趋向和问题作出论述和评价，不仅引起学生们探索自然的兴趣，也给他们从事科研工作以启蒙。当他1950年调到中国科学院时，浙江大学生物系已闻名全国，这和贝老的贡献是分不开的。

　　【浓得化不开的故乡情结】

　　12岁的时候，贝老就离开家乡到汉口和上海读书，那时每年寒暑假，他都要回家。后来到德国去读书，就很长时间没回家乡了。1948年，贝老在父亲去世时回过老家一趟，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朱蔓梦女士在一旁告诉记者，1993年，贝德受父亲所托，第一次到镇海老家去看了看，拍了很多照片，其中包括住过的地方和当地的亲戚、乡亲等。那时父亲的眼睛和耳朵都比现在好，他就一张张仔细地看这些照片，一些老房子的照片他都知道这是在哪里，照片中年长的，他也大多认得出是谁。去年宁波市政府派人去看望贝老，贝老专门题词“祝宁波科技教育事业再创辉煌”，对家乡的关切之情可见一斑。

　　去年10月10日是贝老的百年诞辰，宁波市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当时贝老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成行，特意委托女儿贝濂出席。我试探性地向贝老表示：“有没有可能回宁波看看？”贝老风趣地说：“如果能够回宁波看看当然好，但是我身体能够锻炼到这个程度恐怕有点困难了。反正宁波乡亲和在北京的老乡也经常来看望我，我也知足了。”随后，他颇自豪地对我谈起同是来自镇海的杨福家、杨福愉等院士，并自顾自地在纸上比划起来：“我们都是贵驷的，属于镇海……”

　　我想请贝老为宁波的青少年讲几句勉励的话，可是贝老却坚持要写在纸上。由于患白内障的原因，贝老已经看不清楚字迹了，因此写的“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精益求精、勇于创新”中好几个字都重叠到了一起。写完后，贝老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要写得像样一点。”于是，他又拿起笔，他写一行我用手遮住一行。贝老就这样重新誊写了一次，然后又用放大镜看了一遍才点点头算是过关。

　　当时，我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我想这些话是贝老用来勉励宁波青少年的，但何尝不是贝老一生为人的写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