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文化大省

　　韩强

　　以人为本观念的大力提倡，表明在基本摆脱贫困，总体上进入小康社会后，国民正从单向度的集体无意识向多维度的人文关怀迈进。这是一个历史的进步。而历史进步初期总会带着深深的历史痕迹。对以人为本做出“人类中心主义”的诠释，与近代以来人本主义发展的片面性相关。启蒙哲学的顶峰“人是目的”，其消极一面是高扬主体性大旗以征服和剥夺自然。它在人们的思维模式中建立了固定的联系：一讲到人就将其与自然对立起来。在地球生态系统濒临崩溃的现时代，推进现代化和进行文化建设，需要扬弃近代人本主义思想，对以人为本做出新的，符合人类本性的阐释，廓清理念的内涵，阐明它的实践意义。

　　以人为本的一个重要内涵是人的自然本性。人的需要中最基本的是对于自然的需要。空气、水、蛋白质、微量元素等自然价值，以及创造并平衡所有价值的自然生态系统，是人生存的基本条件。人类学家证明，人类文明建立在浅浅的一层表土之上。不仅农业社会，工业社会乃至信息社会的基础也还是民以食为天。马克思在谈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时，主张“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这是指人的自然本性。自然是人的本质之一，它已溶入人的血肉和灵魂中。所以在“自然－人－社会”总体系统中，以人为本主要是指以人为中间环节，而在本质和本原的意义上，人是与自然和社会和谐的。这样，在实践中，以人为本的人文关怀，就不是对抗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而是尊重和高度重视人们的自然需要，GDP也就只能服从于生命的要求，符合自然生态的指令。它的基本理念是创造人民安居乐业的乐园。摊铁饼似地，密密麻麻地越建越大，缺乏新鲜空气、洁净水源和绿色的城市，它创造再大的经济效益也不足取。

　　人的自然本性是通过“自然向人生成”来达到的。人是自然的价值进化、趋向平衡及系统化的产物。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将此比喻为价值之河的流淌，它不断生成由低级到高级的生物，然后生成金字塔顶端的人。自然向人自身的生成，使我们摆脱不了肉身、各种自然欲望、快乐和痛苦体验等自然性的东西，离开空气几分钟就会没命。自然向人生成的第二个含义是自然向人类社会及其文化的生成。实践促进了这种生成，但其基础还在于自然。人类实践总体上看是依自然之道的。自然之道的实质在于价值规律。在地球的条件下，价值总是趋向和谐、有序，它使价值不断增多，生物日益多样化并趋于协调，生成欣欣向荣的地球。近代以来人类征服自然只是一个特例，它并不能泯灭热爱土地的文化和人类各种自然情怀。因此，当人类活动使生态失衡时，自然精神就会迅速苏醒，产生澎湃于全球的绿色运动。

　　所以，以人为本思想中蕴涵着以自然为本的精神。人是自然的产物，他永远以健全的自然生态为基本生存前提。有自然生态整个庞大的塔台，才能生成尖顶的那一点点三角锥。而人类这个三角锥(包括他对自然的索求)如果反客为主，大到足以压垮塔台，结果只能是整个金字塔的坍塌。在中国成为世界能耗大国、北方沙尘暴肆虐、黄河断流、自然界报复频繁的现时代，以人为本的实践更重要的是与自然和谐，共同获得可持续的发展。这意味着谈发展一定不能离开自然的基础，不能超过地球的容纳度。在人口使地球不堪重负的情况下，发展只能是满足人的正当需要而非所有需要。人的正当需要不是完全由他自身定义的，生产力的发展如果被用来生育更多的人口，并且用于满足那些违背自然精神的欲望和高消费高浪费等“需要”，这必然超出地球生态系统的限度而使其崩溃。这从自然的角度看是缺乏正当性的。也就是说，需要和发展等都要放在地球生态系统中考虑，以维护自然与人及人类社会的平衡为依归。

　　以人为本中的自然精神不是外加于我们的，而是我们身心所固有的。当然它仍是人的精神，是人关于自然的应有的文化态度，这在建设文化大省时更显其现实意义。我们的实践产品，其优秀者和遗存者都将成为文物，经济大省的成果在一定意义上也是文化成果。因经济而废自然，人为地制造沙漠、垃圾山和废气笼罩的城市热岛，我们深受其害不说，留给子孙的也只能是废墟而非乐园，制造这样的文化是极不光彩的，后代将在灰色的耻辱柱上标上我们的大名。

　　自然精神的提倡，还要求文化大省建设充分调动包括教育、道德、企业文化建设和其他规范如法律等手段，使一度被忽视的自然精神重新长入个体和全社会，成为每位公民的固有需要和欲望，达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高境界，我中充溢着自然活力，我在自然中如鱼得水。这样的生活才是人应有的自然生活，是诗意地栖居于世界。

　　作者系广东省社科院哲文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