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响

　　我一直忘不了一个小学同学。

　　这是一名从农村转来的女生，虽然学习成绩一直是倒数几名，但朴实憨厚、乐于助人，与同学们相处得很好。评选班干部时，绝大多数同学信任地把她列为劳动委员人选。看到写在黑板上的唱票结果，不爱说话的她害羞地低下了头。最后，班主任语气委婉地对全班人说，某某同学平时其他表现是好的，但学习成绩不够格，不适宜担任班干部。

　　20多年过去了，那位同学在一片寂静中默默离开教室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忘记。几个月后，女同学的家长认为她反正不是读书的料，办理退学手续让她回乡帮忙去了。后来，我有时忍不住要猜想：如果当初，那位女同学得到了被信任和尊重的机会，现在的她又会是怎样呢？激励产生的能量，有时和歧视带来的伤害，都同样难以估量……

　　发生在宿州二中的一些新鲜事实，以及此前媒体关于陕西咸阳等地学校评选差生的种种报道，让人在心灵震颤的同时，也怀有阵阵不安和忧虑：时间已经跨入又一个世纪，我们的社会已经发生巨大而深刻的进步，但同样的伤害，为何还在频频发生？

　　这里所说的伤害，并不仅仅指被认定为“差生”的孩子们展示出的脆弱与茫然。尽管，来自老师的粗暴羞辱给他们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必然要对其身心健康发展产生负面影响，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使其温暖和正常；但更为重要的是，动员学生们评选差生并撵出课堂等举动，是把一些恶劣和落后的观念植根在了所有孩子的心中：人，可以根据某些方面的差异而分为三六九等，并根据这些等级而享受不同的待遇；为了让我们这个班级成为优等班，为了不影响大多数人的安心听课和学习成绩，有些人的学习权利是可以被忽视的，这样做也是值得的。这些与平等、自由等现代社会原则格格不入的观念，如果通过活生生的事实而潜移默化地进入每个孩子的意识发育过程中，我以为这才是最可怕的伤害。

　　我们不否认现实社会中存在的财富、身体、地位差异状况，但是，每个人在人身、人格和尊严等权利方面都必须受到平等保障，享有充分的自由，这是一个社会运转的基石。当前，社会各界正积极响应中央号召，大力加强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树立和培育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正是思想道德教育的题中应有之义。如果我们的孩子，从小就习惯于区分等级和被区分，习惯于在一个公益的口号下牺牲少数无辜者的利益，习惯于漠视他人的尊严和权利，我不敢指望他们会长成一个合格的现代公民。理解了这些，也就理解了有些人所谓“教育方法不当、过激，而动机则是好的”等辩解，有多么的糊涂。

　　我们的社会，距那个根据个人出身、政治表现而把人区别对待，甚至干脆不把一些人当人的年代，并不算太过久远。一个现代公民必须具备的价值理念，也远未普及。发生在宿州二中的评选差生事件，既是教育领域功利主义思想走到极端的产物，也折射着部分社会环境的投影。

　　《华东新闻》 (2004年05月21日 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