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来专栏

　　20年后，当史家编纂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时，人们看到的将不仅是在“林肯”号航空母舰上趾高气扬的布什，还有那些无名战士拍下的丑陋无比的虐俘照片。——任东来

　　在去年年底对国际形势的回顾文章中，根据伊拉克战争的顺利进展和美国经济的强劲复苏，我曾大胆地预测，如果没有突发事件发生，布什连任的前景胜券在握。现在，从其爆炸性的影响来看，尚没有平息迹象的虐俘丑闻就可以说是这种可能会损害布什连任前景的突发事件。一位资深的白宫事务记者这样写道：“过去的一个星期，对于美国总统布什而言，即使不是最为黑暗的一个星期，也是最为黑暗的时日之一。布什感受的黑暗，源头在伊拉克，是美军在巴格达监狱内虐待伊拉克人引起的连锁反应。”

　　对布什来说，沮丧痛心的不仅是美国的国际声誉、特别是在中东地区的声誉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他原来在国内的那些支持者也因此怀疑他作为“美军总司令”的资格和能力。为消除“越南战争后遗症”的拖累，美国花费了一代人的时间，直到老布什打赢了第一次海湾战争。通过海湾战争和克林顿政府在中东不遗余力的斡旋，美国在中东一向由于支持以色列而欠佳的形象多少有些改善。虽然伊拉克战争受到了包括中东诸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的一致反对，但是，在美国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萨达姆之后，各国也只好接受了既成事实，纷纷解囊帮助伊拉克重建家园。但是现在，虐俘事件的丑恶与战争借口之堂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们再一次怀疑当初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真实动机，进而质疑美国价值观的虚伪性。

　　对普通的美国选民来说，他们原来本能地相信伊拉克战争的正义性，欣赏“子弟兵”的神勇表现，认同布什充满宗教情感的道义宣示。而现在，随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源源不断地公布，在很多善良的美国民众的心目中，这一切完全坍塌了。一家报纸的读者在寄给该报的一封信中写到：布什的伊拉克政策“造成美国士兵大量死伤，伊拉克人更是伤亡无数，美国的国际信誉亦土崩瓦解，再加上阿布格莱布监狱事件对美国道德观念造成的伤害。这些创伤恐怕到了我的重孙子辈都不会痊愈。”

　　在虐俘事件之前，尽管美国的知识界始终不渝地反对战争，尽管越来越多的人强烈地批评布什政府管理伊拉克的方式和效果，但是，仍有略微超过半数的美国公众认为，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决策没有错。现在，面对这些丑恶的照片，这些美国人可能不得不承认：“哎呀，我们可能确实犯了错误”。在一个问责制社会中，必须有人要为错误付出代价，而在大选年中，这个责任或许要由竞选连任的布什承担。

　　就媒体和政治的关系而言，虐俘事件所产生的巨大反响，再次证明了媒体独立的重要性。而就报道的形式而言，则显示了图片新闻的巨大视觉冲击力。已经有人把这些照片与越南战争新闻报道史上的两张经典照片相提并论：一名裸体女童哭叫着逃离美军汽油燃烧弹轰炸的现场；一个凶恶的越南南方高级警官当街枪杀一名被俘的游击队员。这两张照片后来成为有关越南战争历史著述的首选。20年后，当史家编纂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时，人们看到的将不仅是在“林肯”号航空母舰上趾高气扬的布什，还有那些无名战士拍下的丑陋无比的虐俘照片。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事件的确如美国国会众议员汤姆·科尔所说：对美国，“这是一次政治和公共关系意义上的珍珠港”。不过，我还要加一句：“它也可能是布什竞选连任的珍珠港”。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霍普金斯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