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

　　5月12日《中国青年报》“冰点”刊登文章《一个学者的公民实验》，说的是学者北野在他所在的住宅小区银枫家园实践其民主理念的经历。几年的民主实验中，北野真切体会到：中国的民主、自由，必须有理性和道德做基础；否则只能是魔鬼的民主和自由。在他居住的那个中高档住宅区中，有这样“魔鬼”倾向的人还不少，他们中间不乏律师、CEO等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良好”的教育，似乎只把他们培养成有业务专长的工作者，而没有培养成一个好公民。透过这一社区民主实践的曲折历程，我深感我们的教育（包括学校教育和社会舆论宣传）中关于民主精神培养存在一些缺憾甚至误导。

　　好公民应该有正确的民主意识。作为一名高中文科教师，我感到我们关于民主思想的教育，目前至少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首先是过于追求实质民主，忽略程序民主。法律划分为实体法与程序法，民主一样可以划分为实质内容和实现程序。“法治（ruleoflaw）”的真义在于尽力维持全体公民的“同等自由”———同等的生命、同等的基本自由和同等的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切实维护“同等自由”，法治下的民主必须采取“程序民主”的方式。任何人都不能以人民意志的名义破坏事前议决的民主程序。民主只是实现“同等自由”的手段；没有程序的保障，民主这个手段便可能沦为“权力欲望”的工具，从而损害“同等自由”这个目的。总之，只有正义的程序才能导致正义的结果。然而目前的基础教育中，关于程序民主的教育可以说是缺失的。

　　如高中政治常识中的政治理论部分（甚至许多大学法律教材中的法律理论部分），可以说基本上来自前苏联的“国家与法”的概念，基本内容是国体、政体、国家机构、政党等。认为国体决定政体，政体反映国体，民主、法律都是有阶级性的，是统治阶级的政治统治工具，等等。这些无疑是该讲的，但缺乏关于程序民主的内容，学生仍然不懂得如何去实践民主。

　　其次是只讲多数原则不讲少数原则。

　　民主是要讲多数原则的，所谓多数原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但民主也要讲少数原则，所谓少数原则，就是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前提下，允许少数人保留自己的意见，保护少数人的正当权益。决不能因为是少数人的意见就加以歧视甚至打击。

　　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所担忧的“多数暴政”，我们已经有深刻的理解。

　　然而，现在的政治教科书里，关于民主制度的理解却是相当片面的，用的仍然是前苏联理论。认为“民主是指在一定阶级范围内，按照平等的原则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共同管理国家事务的国家制度”，可以说只讲“少数服从多数”，而忘记了讲“多数要尊重和保护少数”。

　　再次是只讲斗争不讲妥协。

　　比如历史教科书，一讲到历史上的改革，总认为是“不彻底的”；一讲到革命，总是高度评价其“彻底性”。在这种“永不妥协”的观念影响下，现代公民所应具有的权利意识和尊重别人权利、包容他人思想、言论的涵养教育，几乎可以说是空白。

　　像银枫家园和开发商、物业管理委员会之间的关系，业主入住以后开始的第一个活动就是“维权”，但其方式却是“谁胆大、谁极端，谁就是英雄”，如用堵小区行车道的做法迫使开发商服软。斗争积极分子不是想带领大家过好日子，而是想方设法鼓动业主的不满情绪，闹得最后没有哪家物业管理委员会敢来管理银枫小区为止，小区于是陷入无政府状态。如果这其中，能够适时适度地讲一点妥协精神，其实对双方倒可能“双赢”。然而问题是，在我国的教育、舆论导向中，妥协往往被认为是软弱、局限性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