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的困惑

　　对于许多美国人来说，田纳西就像家一样，许多人在年轻时候听的乡村歌曲都是从田纳西飘出来的。可现如今田纳西东北角那个只有2万人的小镇格林维尔(Greenville)却不知要给多少中国工人，在未来的日子刻下伤感。

　　这一切被许多人认为是缘于那个56年来一直是格林维尔不可分割一部分的五河电子工厂(FiverRivers)。“作为工厂经理，我父亲为这个工厂工作了20多年。”五河CEO汤姆.霍普生说，他在小镇度过童年，而2004已是他在五河的第25年。

　　最晚到2002年时，五河电子已经成为小镇最大的雇主。“我们的员工对公司非常忠诚，我们工厂拥有许多第二代甚至第三代雇员——他们的父辈和祖辈也曾为五河工作。”霍普生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电话采访时说。

　　不过，从2000年开始一切似乎都改变了。“2001年，五河还雇用了1850位员工，可是一年之后这个数字就变成了1450，而2003年顶峰时期也只不过仅剩下了1250人，我们的9条生产线也已削减为3条。”霍普生缓缓的语调中透出的是丝丝凄凉。

　　“假如我们不能对此作出任何有效的举动，在今年底我们就会关门。在过去的55年里，我们的工厂为社区提供了1500～3000个工作机会，如果工厂倒闭，那么对社区将是一场灾难。”霍普生在前不久美国会针对中国彩电涉嫌在美国市场倾销指控，进行的一次听证会上说。

　　“我们希望能为小镇继续提供就业机会，计划通过发展更多的东部OEM客户，为他们制造更多的高科技大屏幕彩电，五河工厂的地理优势和经验可以节省客户的许多时间，我们可以在一天半以内把产品送到70%的美国人手中。”

　　两大工会介入

　　2003年5月2日，美国五河电子发明公司(员工1300人)和国际电子业兄弟会(IBEW)及国际电子产品、家具和通讯工会(IUE-CWA)联合向美国商务部(DOC)和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出，对中国出口美国的普通彩电提起反倾销申诉。

　　IUE-CWA作为拥有15万在职和退休产业工人的工会，在本案中代表五河电子工厂和另一家位于阿肯色的Sanyo工厂。作为此次上诉方之一，IUE-CWA重申了由于来自国外的彩电以低于市场价非法销售，而导致了他们的市场份额急剧下滑，由此导致大批工人失业。

　　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IBEW，则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公用事业、建筑、电讯、广播、制造业乃至铁路行业拥有超过78万名会员，是最大的工会组织之一。在本案中代表其他一些相关公司的产业工人。

　　根据有关此案的部分公开材料，IBEW国际代表约翰逊说，“当来自中国和马来西亚的不公平贸易产品冲击美国国内市场时，我们的工人便失业了。2002年11月14日，夏普停掉了在田纳西Memphis的工厂(IBEW407区代表那里的工人)中的电视生产线，500名雇员失业，所幸的是，夏普的这个工厂还在生产一些太阳能产品以及微波炉产品，只是它的雇员已经不及彩电生产未移出美国之前的一半。”

　　2004年1月，由于产业的不确定性，制造纯屏彩电的东芝工厂也临时解雇了部分IBEW的会员工人。一些Lebanon田纳西工厂的人已经被召回，有些人由于担心行业的不稳定已经不打算再回来了。

　　由于欧盟已经有针对中国和马来西亚生产的彩电的反倾销税，所以美国成了中国和马来西亚的彩电生产商的重要市场目标。约翰逊说，本案中更为重要的事情是对于彩电零部件供应商的影响，如共有20000名玻璃供应商的雇员部分地依赖着美国彩电工厂的继续运营。

　　IBEW表示，目前有大约3000多名会员在美国的汤姆逊和东芝电视工厂工作，但是仅在过去的两年中，就有3000名彩电产业的IBEW会员由于过量进口而丢掉了工作，而在彩电的原材料和部件等上游产业更是有7000名的工人失去工作。IBEW所代表的夏普工厂已经停止了彩管的生产，汤姆逊和东芝及飞利浦工厂也因大屏幕彩电市场受到巨大冲击而缩小了规模。

　　生产RCA品牌彩电的汤姆逊公司来自法国，汤姆逊在美国的两家工厂雇用了2500名IBEW的会员生产屏幕和彩管，然后在墨西哥组装。位于印第安那州的汤姆逊工厂1949年开始生产彩管，在1970年代后期曾经雇佣4000名员工，但是现在它却面临着生存危机。

　　“生产规模削减了1／3，500名雇员失业，他们以前主要生产21寸以上的彩电，这里没有太多的工作可以做了。”IBEW1160区的商务经理奥南德说。去年11月份，这家工厂停止生产19寸和20寸显像管，150名雇员失业。而去年6月中旬，汤姆逊已经解雇了300个工人。

　　申诉和对弈

　　IUE-CWA国际主席邦德士的新闻发言人劳任.阿斯佩琳女士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在2002年和2003年，我们收到大量来自彩电产业的失业会员来信，要求我们采取措施。”而IBEW国际代表约翰逊的发言人在接受采访称，来自彩电和相关产业工人的压力迫使IBEW必须提出申诉。

　　2003年5月2日，美国商务部收到五河电子公司和IUE-CWA、IBEW提交的申诉状。根据美国1930关税法规定，五河电子公司和IUE-CWA、IBEW在申诉状中指控来自中国、马来西亚的彩电违反了关税法731条的规定，以低于市场价销售，对美国的相关产业造成了实质性损害。

　　该法规定，当生产超过50%的国内类似产品的制造商或工人声明支持申诉或申诉，则构成有资格的申诉方。根据申诉方提交的数据和美国商务部独立调查的结果，该商务部认定，申诉的3个主体代表了超过50%的国内产量。

　　2003年5月19日，马来西亚Funai公司就申诉方的产业支持提出了挑战，随后的5月20日，中国的四川长虹也提出了同样的挑战。5月21日。申诉方立即就这些挑战作出了回应。

　　2003年11月23日，美国商务部对中国彩电反倾销案作出初裁。在初裁以后的2003年12月至2004年1月间，该商务部又收到了中国的康佳、长虹、TCL和夏新所提交的新证据。

　　2004年2月，中国另一家出口商苏州飞利浦和3家进口中国彩电的美国公司Apex、Sears、Wal-Mart以及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CCEM?，向美商务部提交了案情陈述，在长虹、康佳和TCL的要求下，2004年3月3日，美国商务部举行了一次听证会。

　　所有要求参加听证会的各方都在4月7日之前向美国贸易国际委员会秘书处提交了书面申请，所有要求发表口头证言的当事方和非当事方都参加了4月9日上午9点30分在委员会大楼举行的预先听证。

　　根据国际贸易委员会的规定，所有口头和书面证词都必须提交公开听证会。2004年4月15日上午9点30分，美国贸易委员会举行了最后一次公开听证会。作为申诉方IBEW的国际代表约翰逊称，“如果来自中国的彩电继续以低于成本价在美国销售，他们在最终占据市场后，将会任意地操作价格。”

　　IUE-CWA主席邦德士在听证会上说，“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并作出决定性的行动，以捍卫日益流失的制造业的工作机会，你们有这个权力。”

　　“IUE-CWA一直试图使工厂维持营运并能有所盈利，同时使得我们的工人拥有他们的工作，我们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会员也牺牲了他们的工资和收益。”邦德士说，“但是这一切都不足以阻止来自中国的不公平产品的竞争。”

　　“我们的工作危在旦夕，不是因为有更有竞争力的对手，而是来自于倾销的进口产品。”IUE-CWA1106区副主席达维斯在听证会上说，他的工厂目前已经失去了6条生产线中的4条。而自2002年初，阿肯色的工厂已经失去了200多个工作机会。

　　中国国内重要的家电厂商海信则辩称，海信出口美国的产品主要以高端产品为主，根本不存在倾销。海信坚持认为，中国彩电行业是高度市场化和国际化的，所以不应当选择印度作为参照国。

　　而国内彩电厂家长虹则坚持认为，美国的申诉方五河、IBEW及IUE-CWA不具有相应的法律资格，长虹也没有实施低于成本价的倾销行为。

　　不过，2004年5月14日，在美国商务部认定在美销售的来自中国的彩电低于成本价销售后，国际贸易委员会最后投票裁定：美国的相关产业受到了中国彩电倾销的实质性损害。并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彩电征收惩罚性关税。

　　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故事在继续

　　美国彩电制造商的市场份额流失到境外和海外的彩电工厂的故事，就如同贸易争端一样源远流长。曾经的主宰者如Zenith和RCA，早在1990年代初期，就都已关掉了他们在美国的生产基地，Sylvania更是在1980年代就已关门大吉。在过去的年代里，IBEW的电视制造产业的就业机会大多已经扔给了来自海外的竞争对手。

　　如今，故事还在上演，只是主角有一些变化，来自中国和马来西亚的彩电制造商向美国最后的几个工厂发起了攻击，甚至那些曾经的占据优势的墨西哥彩电制造商也只能靠边站。

　　而对于五河、IBEW、IUE-CWA的代理律师戴维.哈奎斯特而言，一切似乎有不同的寓意。哈奎斯特在1976年进入律师界所办的第一件案子正是彩电反倾销诉讼，“不同的是，那次是一个来自亚洲的国家——日本，这一次是两个来自亚洲的国家——中国和马来西亚。”哈奎斯特说。

　　不同处还在于，1970年代末卡特政府的贸易官员，并不支持美国对日本彩电采取反倾销诉讼。

　　不过，有一种广泛流传的说法是，此次两个工会的参与，使得形势发生了不同于30年前的逆转。“如果没有IBEW和IUE-CWA加盟，我们肯定无法获得胜利。”霍普生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时强调。

　　本报记者多方搜寻相关资料后得知，IBEW作为美国国内重要的工会组织，本身就有一个专门的“政治和立法行动中心”，参与国会多项立法和政府决策过程。

　　“美国的许多工会组织，正是通过竭力推动反倾销裁决的出台，来争取有利于自己的政治筹码。”中国反倾销法律专家、君合律师事务所的巩军律师说。

　　而自1979年欧洲人就糖精对中国第一次提起反倾销诉讼以来，中国成了国际大多数贸易伙伴倾销指控的对象，据统计，迄今为止，有差不多500个总涉案价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中国产品遭到了反倾销诉讼，虽然这在中国总的贸易额中所占比例甚小，不过它对于某些中国产业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中国的彩电制造商们对这一点的感受刻骨铭心，44.6%的反倾销税几乎关上了中国制造的彩电进入欧洲市场的门。今天，美国市场也正在远离中国制造的彩电而去。

　　“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非市场经济体地位’。”曾专门研究过有关中国反倾销国际环境问题的美国Montclair州立大学的菲若兹认为。

　　新西兰人已经认可了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地位，来自澳大利亚的认可似乎也近在咫尺。

　　美国人和欧洲人也早已答应将认可中国为“市场经济体”国家。

　　只不过这一天，根据《中国入世议定书》规定，被定在了2016年。

　　作者：选稿:李宏洋 周姗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