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愚颖

　　在湘潭街上走不上几步路，就可以看到一家店面是卖槟榔的。买的人也不少。买好便放在嘴里大嚼一通，脸上颇有怡然之色。民歌手奚秀兰曾唱过一曲“卖槟榔”，委婉而甜润，柔情似水，给我留下了美好印象。此刻既然来到了槟榔之乡，而且又有如此强烈的诱惑力，岂可故装不知？于是便拣了几个放进嘴里，只觉有一种轻微的、农村茅草屋熏出来的油烟味，还感到甜丝丝的，里面又夹带少许凉津津的薄荷味。难怪湘潭人说嚼槟榔有瘾，一天不嚼好像这一天没过似的。他们要的就是这种乡土味。

　　湘潭人说话节奏很快，“嘟嘟嘟嘟”一阵子，像打连珠炮，支起耳朵都分辨不清说的是什么。倘是说得慢一些，再夹带一些带有地方味的普通话，倒又觉得满好听，像听京剧韵白。他们把“东”说成“登”，“白”说成“泊”，“说”说成“雪”。这个“说”又和山东半岛的发音不一样，湘潭是上声，即第二声，山东半岛是入声，第三声。我学过一点旧诗词，读过《佩文韵府》之类的韵书，加上我又是个京剧迷，声韵方面的常识略晓一二，所以，对湘潭人京剧韵白似的说话，很感兴趣。当然，作为宾客，在湘潭嚼槟榔、听京剧韵白似的说话，只是我的意外收获。过湘潭的最终目的有二，一是要去韶山冲看看伟大领袖的故地，二是要看看用了十年时间建成的“齐白石纪念馆”。白石老人是湘潭杏子坞星斗塘人，农村不便建造馆舍，便在湘潭南风景区建了这个纪念馆，占地一万平方米，纪念馆两千平方米，大门和纪念馆的馆标由关山月和沙孟海题写，很有气势。馆藏的三十余幅白石老人的手迹，据说搬到青岛展出去了，恰好与我失之交臂。现大厅展出的是复制品，印刷质量不怎么样。建馆时全国一百多位艺术家赠送了作品，另一大厅展出的，也只是百多位中的一般名家。服务人员介绍说，如果遇到年、节或喜庆日子，这些作品都能看到。展厅里有白石老人在世时的生活照片，有他早年做木工时给乡亲雕刻的床沿、柜橱之类，或人物故事，或翎毛走兽，刀锋犀利，形态传神，出手不凡。

　　出门走到后院，蓦地看见一块“齐白石孙齐金平寓”的牌子。主人是白石老人长子齐良祯的二子，已近八十岁，性谦和，早年在北京跟白石老人学过画。金平老人和我说的最多的，是他如何在建造纪念馆时劳苦奔波的事，我很感动。告辞时，老人执意要留我住下，我谢过了。望着墙上挂着的虾蟹条幅，一个个像要“蹦”下来送我似的，也像主人一样“热情”。这是齐金平老人的手笔，颇有乃祖风范。

　　《人民日报》 (2004年05月29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