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禹琳

　　那滩鸥鹭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腾空而起，响亮的叫声撕破了凤凰山的宁静，也撕破了我心中对湘中山水的偏见。在这个屈原曾千万次向天发问的地方，我悄悄地向自己的内心发问：熟悉的地方真的没有风景吗？

　　初夏的五月，闭上眼睛，穿越湘中山水。虽然窗外绿色浓郁，但湘中有风景吗？印象中，山无张家界的奇峰挺拔，也不如桂林的秀丽多姿。水也总是那么波澜不惊地流着，无北方的大气，少南方的逶迤。湘中让人留不住目光，就如相貌平庸的女子。直到在细雨纷飞中看到紫鹊界梯田。

　　是哪一位诗人在群山间写下了这么多爱情诗？从山脚起笔，激情饱满，长句短句，一气呵成，直至在山顶划上圆满的句号。那些散落在谷底山腰的民居，就像是诗的标题，含蓄而隽永。是哪一位作曲家谱下了这样美妙的交响乐？那些五线谱在细雨中飞舞，仿佛在奏响一曲天籁之音。又是哪位画家随手画下这么气韵生动的水彩画？优美的线条，层层叠叠，铺向山顶天边，再皴染出和谐的绿色，水汪汪的，如初夏女子心中满溢的柔情蜜意。

　　诗有多长？曲有多长？画有多长？不知道。我们只管带上眼睛带上耳朵，带上一颗惊喜的心随着蜿蜒的山势去倾听去欣赏。峰回路转，心也随之狂舞，时而幽深得长长叹息，时而舒缓得轻轻歌唱。

　　谁能想象，写下这伟大诗篇的竟是远古的先人和这里的农民。先人谋篇布局，挥锄动耙多少晨昏四季，才让这群山稻谷飘香？后人又是怎样的心灵手巧，才让这诗篇越发完美押韵？那一道道整修得如此精致的田埂，那一丘丘泛着细致水纹的田面，如一件艺术品，他们又是怀着怎样恬淡的怡然自乐的心情才能完成？他们真的也不知秦汉魏晋？

　　怅然而返，想象中，月光下，晨雾里的紫鹊界是什么模样？秋天里，那一片金黄在群峰间无尽绵延，冬天里，那白色的绸缎如水波覆盖山腰，又是怎样的景致？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在这无塘无库的山区里，紫鹊界的肤色为何终年如此水嫩。只知道在这初夏的绿意中，我们沉醉不知归路。

　　上路，再次上路，在大大小小的溶洞早已被五光十色弄得俗气不堪，被形似而神不似的大小菩萨害得失去了想象力的时候，湘中的梅山龙宫，又以她茂密的地下森林征服了我。一条狭窄悠长的地下河让你带着探险的心情靠近她。她脸上盛开的花儿，身体上流淌的白色岩浆，证明着她在成长，她的独特，她的纯洁。

　　水平如镜，水鸟掠过，小岛葱郁，岸边炊烟袅袅，柘溪水库让你安静失语；浩瀚的十万亩竹海，仿佛一个巨大的摇篮，托着你做一个最甜美的梦；从高空飞泻，百转千回，三次犹豫才最终归入小溪的罗溪瀑布，不由你不欢呼雀跃。

　　这个湘中的女子平庸吗？也许她落后的交通，肮脏的街道，掩盖了她的天生丽质，她俗气的名字让你生不出美妙的想象。但湘中确实是美妙的，她的妙处只有你为她洗去脸上的尘埃，拂去你心中的尘埃，才得以见到。

　　愿湘中，也能为你惊起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