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涛专栏

　　旧味重温

　　几年前，我回到老家，去看望我姨父。曾经担任机关科长的姨父如今已退休，在原来的机关大院里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看门老头，虽然以前在单位里有点权力，但姨父一向安于清贫生活。就在人来人往的值班室里，姨父摆开小方桌，点上煤油炉，自己张罗了几个小菜和我一道喝酒。

　　这顿饭我一直记忆犹新。三毛钱买来几个青椒，用滚油淋了，加点酱油，做了一道虎皮尖椒；两个皮蛋六毛钱，一块白豆腐两毛钱，用麻油拌了就是道皮蛋拌豆腐；从桌下的小坛子里捞出几片泡菜切成丝，再把挂在窗台上的老腊肉切下几片，一炒，又成了道泡菜腊肉；最后炸上几粒花生米，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四块钱的“二锅头”，一顿逍遥自在的丰盛晚餐有着落了。

　　加上酒，这顿饭的成本不过八块钱，但姨父就在那种半醺半醉细嚼慢咽的过程中享受了一个美好的傍晚。我从喋喋不休，到最后一言不发，门外大街上车来车往，这里异常宁静。

　　还在学生时代，我憧憬着过上人们赞赏的生活，于是开始背井离乡、飘泊不定。我总以为自己能混出个人样，但是始终不能像姨父信手抚摸触手可及的幸福。我承认贫穷是痛苦的，但是告别了贫穷不等于就告别了痛苦。

　　姨父的这种生活状态后来在看刘恒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时，又重新感动过一回，我一直在想，退休干部姨父和下岗工人张大民他们在一种平淡生活中获得快乐的源泉在哪里，后来想明白了，这就是平民精神。

　　还有元代那个“压不烂的铜豌豆”——关汉卿，历来曲艺歌赋主题不外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如人所说“史书不过是帝王的家史”，但老关却流连于市井生活之中，热爱着那些细腻温馨的人情味，感悟着那些草根一样的生活，这也是一种平民精神。

　　丰盛也许会意味着尊贵，但是朴素不等同于廉价，金圣叹和郑板桥们不惜用文字来记录一碗“开水泡炒米”，并盛赞为“温贫暖老之物”，其中所包含的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索取过程中的一种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