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6-1

　　对青少年的行为教育，已经成为社会学的一个重要课题。但是，如何从生理科学角度解释青春期行为，却是个空白。

　　一项历时13年的科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认识和答案。刚刚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报道了美国一些神经学专家的专项研究成果，推翻了我们一般所熟悉的部分观点。青少年大脑研究的新进展，洞开了一扇窗口：让我们用全新视角来看待“青春期行动”——

　　多年来，对人的大脑发育终于何时这件事上，我们习惯并且接受的说法是：6岁儿童的大脑容量已达到成人的90％以上，而到了12岁，大脑发育已告完成。但实际生活中12～25岁阶段的青少年正是思维最活跃、最迫切希望了解外部世界，也最愿意尝试做各种事情的年龄，不少家长认为这一年龄段的孩子最难管束，最易形成所谓的“问题青年”。对这种原因的揭示和阐明成了神经科学界研究的一大课题。

　　刚刚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报道了美国儿童精神病学家杰伊·纪德博士等人完成的一项研究成果，其结论（至少是部分）与我们所熟悉和接受的观点大相径庭。

　　青少年大脑研究的进展，洞开了一扇窗户，使不少研究人员得以从全新的视角来看待令众多青少年家长头痛的青春期行为：喜怒无常、铤而走险、行事不愿循规蹈矩以及狂热的追逐性、尝试毒品和迷上摇滚乐。

　　青少年大脑并非“成品”

　　神秘的“第二次发育”

　　前不久，位于马里兰州的美国国立健康研究院临床中心研究所里来了5个小伙子，他们的年龄从16岁到22岁不等，其中有两对还是双胞胎。他们活泼好动，时而摆弄CD播放机，时而在笔记本电脑上玩游戏。原来，他们是这个机构自1991年起展开的一个庞大研究项目的最新应征者，旨在接受有关大脑如何从童年到青春期以至成年后的发育状况的调查。

　　这是美国国立精神健康研究所儿童精神病学大脑成像科主任杰伊·纪德博士发起的一个项目。在过去13年里，纪德利用高功率的磁共振成像（MRI）设备，对1800名儿童和青少年的大脑进行了扫描透视。他为每位志愿者准备了一本照相簿，每两年给他们拍一张ＭＲＩ快照，最终建立起一份记录大脑如何变化和发育的详细档案。

　　在纪德的成像研究以前，大多数科学家相信：儿童长到12岁时的大脑，多半是一个发育已终止的“成品”。但纪德的扫描研究却印证了每一位青少年家长心知肚明的事实：处于青春期的大脑不仅远未成熟，而且即使过了青春期，仍会发生广泛的结构变化。根据纪德的观察，这个过程“也许将一直持续到25岁”。

　　很多人之所以对青少年大脑的“躁动”感到意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大脑在童年时代以后就极少发生变化。6岁儿童的大脑，已达到成年后容量的90％至95％。事实上，一个人自呱呱落地之日起，便具备了大脑将拥有的多数神经元。

　　纪德经过长期研究后证明，随着童年时代接近尾声，大脑还会发生第二波的增殖和修整，其最终的关键性阶段是在16岁至19岁之间，某些最高级的精神功能将因此而受到影响。

　　多数科学家相信，修整过程既受遗传基因的支配，同时也贯穿着不用即退化的原理。诺贝尔奖获得者、神经科学家杰拉尔德·艾德曼曾将这一过程描述为“神经达尔文主义”——最适合生存的，是那些用得最为频繁的突触。例如经常快速弹奏钢琴有助于加粗大脑中控制手指区域的神经元。对穿街走巷的出租车司机的调查表明，他们大脑中参与记忆的海马结构显得格外发达硕大。

　　不管大脑的状况如何千差万别，它通常是由后向前分阶段发育的。最先成熟的，是处于大脑背部的区域，它们通过控制感官功能如视觉、听觉、触觉而直接同环境发生联系。

　　其次，是协调这些功能的区域，例如当你晚上在黑暗中看不见浴室里的电灯开关时帮助你寻找。

　　大脑最后被修整并塑造定型的皮层，是所谓执行功能的发源地：制订行动计划、决定孰先孰后的次序、抑制一时冲动、权衡行动的利弊得失。换句话说，大脑最后成熟起来的，是那些帮助你决策谋划的部分。“动力”在扩张，“刹车”没成熟

　　躁动与控制之间的断层

　　谈论青春期的大脑，不能不提及激素这一至关重要的因素。就在大脑由增殖向修整过渡的时期，人体开始受到青春期激素的袭击。多年来，心理学家将青少年感情偏激、爱冲动和不可预测的行为归因于这种生化物质的进攻。

　　新的研究也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处于青春期的卵巢和睾丸开始将雌激素和睾酮大量注入血流，促进了生殖系统的发育，也使体态迅速成人化。与此同时，由靠近肾脏的肾上腺所释放的类似睾酮的激素也开始了其循环进程。最近的发现表明，这些肾上腺性激素在大脑中极其活跃，对调节情绪和应激性的神经化学物质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在大脑边缘系统这一情感中心，性激素显得尤为活跃。据匹兹堡大学心理学家罗纳尔德·达尔博士解释，这里简直是一个“情感的火药桶”。处于青春期的人，不仅感情容易达到燃点，而且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不受约束地宣泄情感和狂热的机会。这种寻求刺激的心态随时可能爆发，往往表现为想离家出走，独自闯荡天下或寻找意气相投的伙伴。而在一个高速飞车、违禁吸毒、结帮犯罪和男女私通等不良行为处处向你发出诱惑信号的世界上，这种心态也不可避免地将青少年置于危险境地。

　　这种状况之所以特别值得警惕，还因为大脑中制止冒险和冲动的区域仍在构筑之中。“一方面，大脑中主管寻求刺激的部分处于为所欲为的状态。”坦普尔大学心理学家劳伦斯·斯坦伯格说，“另一方面，大脑中行使判断的部分尚需要在青春期的整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成熟起来。于是，在驱使青少年不惜铤而走险的诱惑与学会三思的克制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这种情况就好比初学驾驶者身边没有一位技术娴熟的驾驶员，而汽车的引擎却已经轰然发动了。”

　　和成年人不同的“大脑用法”

　　为啥他们总是“不可理喻”

　　目前，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试图将青春期少年常见的行为模式同大脑结构发育的新发现结合起来，不断取得了可喜的进展。而帮助完成这一使命的重要工具，便是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技术，因为它能揭示人在执行指定任务时的大脑活动。

　　在马萨诸塞州的麦克莱恩医院，来自哈佛大学的神经心理学家德博拉·托德进行了一系列fMRI试验，要求儿童和成年人对脸部特写照中显现的表情加以辨别。据她透露，“儿童和青少年执行任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苦扁桃，即大脑颞叶中一个与情感和勇气反应相关联的结构。成年人对苦扁桃的依赖不是那么明显，更多的是依靠与制订计划和做出判断有关的额前叶区域。”

　　与成年人相比，14岁以下的儿童动辄就犯错误。特别是他们把充满恐惧的表情视为是生气、窘迫或悲伤。通过对他们年复一年的跟踪，德博拉·托德相信，方兴未艾的心理学有助于解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何以如此频繁地误解情感信号，常会从别人的表情里无中生有地解读出愤怒和敌意的原因。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动辄怒气冲冲地抱怨“老师恨我”的缘由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坦普尔大学，斯坦伯格通过驾车模拟游戏来调查青少年和成年人在决定是否闯红灯方面的差异。结果发现，在单独做游戏时，这两组被调查人都做出了安全的选择。但在集体游戏中，青少年被调查者当着他们朋友的面开始甘冒风险了，而那些20岁以上的人则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行为变化。“这个活动表明，决策和判断方面的年龄差异可能出现在令人情绪高扬或渴望产生炫耀的轰动效应的场合。”他据此得出下列结论：青少年犯罪大多是结成团伙所为。

　　青春期向往狂放不羁的冒险是如何促使青少年去尝试毒品和酗酒的，这个问题引起了不少研究人员的兴趣。心理学家历来将这种跃跃欲试归因于青少年承受的超常压力、他们的猎奇心态。但有关研究人员指出，大脑中富含多巴胺的区域的迅速变化可能是另一个不可容忽视的因素，它使青少年丧失了对毒品和酒精既令人兴奋又极易上瘾的效果所应有的防范。作为大脑中参与动机和增援行为的化学物质，多巴胺在青少年时代显得特别充裕和活跃。

　　很多青少年家长都有这样的体会：要把赖在卧榻上的孩子拉起来，撵他们去做功课，总是一件挺费劲的事。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任职于国立反酗酒研究所的詹姆斯·毕约克发现，青少年大脑额前皮层中左右动机的细胞核可能还不像成年人那么活跃。“他们做事缺乏动机，往往更愿意参与要么具有高度的兴奋因素、要么具有低度的努力因素的活动。如果两者兼而有之，那就再好不过了。”他相信，无论对于家长还是整个社会，这一研究成果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譬如要想说服孩子戒酒，与其诉诸于长篇累牍的说教，倒不如强调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害关系——再这么胡闹下去，难保不被足球队除名，而不是像‘未来将在贫民窟了却一生’那样的恐吓”。原载《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