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琼 在北京交响乐团2004—2005音乐季首场演出中，56岁的汤沐海是在观众由衷的掌声中，汪洋恣肆却又恰到好处地发挥着柴科夫斯基的宏大主题。尽管只是匆匆“客串”，汤沐海已然“宾至如归”；尽管协奏曲约束甚多，各乐部已然拿捏得体；尽管《天鹅湖》屡被掰开揉碎，指挥已然风骨卓立。与前不久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诠释的柴氏相比，这场原本平常的音乐会，因为汤沐海，而顿时具备了色香味。无怪乎，十年前，人们就公认汤沐海是中国最好的指挥之一。十年后，汤沐海风采不减当年。
签约柏林爱乐乐团，与伦敦爱乐等世界一流乐团合作，担任芬兰国家歌剧院首席指挥，作为继祖宾·梅塔和小泽征尔之后又一位亚裔指挥出任欧洲重要的国家级歌剧院首席指挥一席，等等，绝非我辈出于公私情感自我表扬，汤沐海在世界乐坛的地位已难小视。尽管如是，我并不想这般那般地谈论汤沐海的音乐成就和艺术天分，我想探询的只是，为什么十年来在国内依然无人能与汤沐海比肩？这是幸事，还是悲哀？
音乐比任何一门艺术更需要天分眷顾。汤沐海的音乐天赋，较其成就更早被公认。但有天赋者绝非汤沐海一人，何故唯其扬名至今？性格使然。前些年报纸杂志对汤沐海的描述，用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单纯”，并由此派生出“执著”、“投入”。关于汤沫海的单纯，人们甚至列举出一箩筐事实，比如不会与人打交道，比如孩子气十足，比如不懂得生活，比如不会处理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比如……人们还说，因为单纯，汤沐海丧失了许多机会。
不知道汤沐海本人对此作何感想，其实此论调乃大错特错！事实是，如果没有“单纯”，就没有汤沐海的今天。是单纯，使他被音乐催眠和感化；是单纯，使他怀抱激情；是单纯，使他远隔尘嚣，徜徉在真善美三重境界中，得以提升。何况，环顾左右，成大气者无不如此。英国作家艾略特故而盛赞“伟大的单纯”。设想，如果没有这份“单纯”，汤沐海早就因沉湎于复杂的是是非非中或精疲力竭或沾沾自喜或固步自封或江郎才尽或早已易弦更辙了。其实，这方面许多教训太深刻了。许多人初出道时，鹰隼试翼，壮志凌云，待上到二重天时，就因为太灵活太聪明太能左右逢源，精力分散做了活动家而不是艺术家了。活动家容易生存，活动家也需要有人去做，但对于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伟大民族来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其审美价值和使用价值远远大于活动家或其他。为此，作为艺术家的汤沐海应感谢单纯存留至今。
说到汤沐海的单纯，难免要环顾国内音乐界现状。各种音乐会，各种演出季，各种交流场合，被塑造成大师的人很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立见分晓。十年来汤沐海依然稳坐第一把交椅，这对汤沐海来说是幸事，对音乐界当然是大悲哀。培养艺术家不是割韭菜，不要求十年出几个汤沐海，但至少要生长出希望来。遗憾的是，尽管十年来艺术教育的分量越来越重，艺术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越来越优越，但尚未看到多少希望的春苗。当然有人会说，出大师要有机缘，要有土壤，要怎么怎么。不必为自己找一堵墙依靠，现实的教训是，实用主义和急功近利已经附着在艺术的翅膀上，艺术因为心事沉重而无法自由自在地翱翔。见到汤沐海，艺术就更加怀念单纯了。
需要补充的是，单纯不是单调，单调与乏味和平庸为伍，而单纯是纯粹的姊妹，纯粹以深刻为前提。伟大哀伤单纯的俄罗斯音乐，正暗合此道。因此，汤沐海说最喜欢演奏俄罗斯音乐，演奏时身心俱净，因为丰富的单纯。
音乐中的人是不能被忘记的，包括汤沐海。
《人民日报》 (2004年06月09日 第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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