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彰

　　“我感觉自己受了冤枉。”利川高考准考证扣发事件核心当事人、原利川二中校长向林在电话里对记者说。

　　“历年学生欠费打的欠条，无论学生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子，回来补交学费的一个也没有。”利川二中财务处的工作人员说。

　　利川二中的老师们认为，媒体对此事的披露强调了学生的利益，而忽略了学校的利益。

　　“无论怎样，让学生顺利参加高考应该是清欠学杂费的底线。”利川市一位官员说。简陋的校舍

　　15日下午，记者赶到利川市二中时，利川市为此事组成的工作组正在紧张工作，学校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利川二中并不在县城，而在离利川县城20多公里的一个名叫汪营的镇上。

　　二中的教学设施的确有些差，老师们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所有的老师在家里办公。向林的办公室被认为是学校最好的：办公桌已经破旧，桌子上连电话都没有。学校仅有两栋教学楼、平房两栋，教室的门和玻璃均残缺不齐。

　　“除建了一栋女生宿舍外，我们学校近20年来没有变化。”颜时新说。

　　颜时新，1992年到利川二中工作，当过老师，当过好几年的学校主任，后来当过几年副校长，今年5月底刚离开学校。

　　记者从利川市教育局获悉，原校长向林被撤职后，颜时新暂代校长之职。欠费之痛

　　得知记者想了解学生欠费的情况，开始对记者保持警惕的老师们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学校办公室主任有些激动地说，欠费实在是太严重了，已经影响到了学校的正常运转，“看看我们的办公条件就知道我们有多苦了”。

　　利川二中在校生约2300人，老师110多人，学校唯一的经费来源就是每年的学杂费，其中一部分可供他们支配。按照当地物价部门规定，高中学杂费每年350元，复读生可以适当调节，其中部分还低于350元。

　　在二中副校长张宇鹏看来，除非特困，这点学杂费一般家庭是供得起的。

　　“这部分收费，学校可以用于基本建设的比例到底是多少，并没有具体规定”，利川市教育局副局长黄继东说，“但肯定是不够的，这所学校是负债经营。”

　　该校财务处人员拿出一厚沓往年学生打的欠条，“一点约束力都没有，纯粹是学校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从来没有人来还过钱。”

　　“即便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前年还被镇上以‘调控’的名义挪走了4万元。”颜时新说。清欠之难

　　“在快要高考的时候，以高考理由加大清欠力度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颜时新说，“从我到这个学校工作时，这种现象就一直存在，但没有遇到今年这样的学生。”

　　颜时新说，和几名学生僵持不下后，学校曾同意把准考证发给那几名没有打欠条的学生，但学生们不要。颜时新的这种说法遭到了学生的反驳。

　　学生覃岸东说，他因为已经复读了两届，是向校长求情才拿到准考证的。他证实，学校没有主动给学生发准考证。

　　高考前夕加大清欠的确有用，以今年为例，4月份高三年级还欠费20余万元，到6月欠费就只剩5万多元了。

　　颜时新说，前年和去年到考前高三年级欠费都不足万元，今年突然增加这么多，学校吃不消，“如果不采取措施，以后会更难”。

　　“清欠学费，我们想尽了办法，但是没有什么用。”副校长张宇鹏说。

　　颜时新介绍，学校曾采用让老师代替熟悉的学生或亲戚先交费的方式清欠学费，但后来的结果是许多老师的工资被扣掉后也没人来补偿，后因老师的反对而取消。

　　在颜时新看来，采用在外人看来比较极端的方式清欠学费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让学生交费。

　　老师们还反感的是，因为路远，许多学生报名是自己带着钱来，但却不把钱交给学校。

　　张宇鹏说，从学校调查的情况看，这种现象比较普遍，可以看作“赖账”。

　　这次因欠学校800元钱最终没能参加高考的陈超因拥有手机，让很多老师表示不理解。

　　陈超自己说，手机其实是借的，自己只负担话费。惩罚重了吗?芽

　　记者两次到二中原校长向林家，试图与他正面交流，向老师最终没有答允，只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我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再也不愿多谈。

　　一说到丈夫受的处分，向林的妻子李太风忍不住流下泪，“有些不公平，学生和家长就完全没有问题吗？以后学校的工作更不好开展了”。

　　颜时新说，向校长为了公家的事情把自己“牺牲”了。

　　“从私人角度说，我很同情向林。”利川市教育局副局长黄继东说，“但是从法理角度，他的确有做错的地方，是不允许的；一旦给学生办了准考证，所有权就是学生，不是学校，学校要么不办准考证。”

　　黄继东很有感触地说，作为一个面向农村招生的普通高中，其面临的财务境况可想而知，所以当一个校长很难。

　　“在政府对教育的投入中，高中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高中负债经营是普遍现象；利川市的财政基本是吃财政饭，对非义务教育阶段的高中来说，其经费问题只能由学校自己解决。”

　　如何改变这种状况？黄副局长给不出好的答案。家长欠费是迫不得已

　　“我们完全可以把不交钱的学生拒之门外，但没人那样做，毕竟考上大学是很多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颜时新说，“但我们学校并不是慈善机构，我们理解家长，同意他们拖延交费时间，但谁来考虑我们的困难。”

　　按照校方提供的打了欠条一直没来还的学生地址，因为路途过于遥远，记者只能有选择地走访。

　　2002年毕业的文姓学生欠学校1000多元，现在恩施当地一所大学念书，记者辗转到他家时，他的父亲很无奈地说，家里真是没有钱，没有能力偿还。

　　从这名学生破败的家来看，记者相信家长没有撒谎。

　　另一名2001年毕业的学生现在外面打工，记者绕了一大圈联系上他的家长后，家长在电话里有些不愉快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

　　据了解，这次没有交学费的几名学生全是农家孩子，他们的确是没钱。

　　“假设学生和家长都诚信，假设学校不那么极端，可能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利川当地一位社会活动人士说，事件背后最关键的东西，是社会的诚信。学生学校不让打欠条

　　这一次错过高考的7名学生全部是复读生，其中覃岸东已复读两年。学生陈超说，他前后不下10次向向林表示，愿意打欠条，但一直未得到允许。6月6日晚、7日晨，陈超又找过两次向林，但被对方拒绝。

　　其他几个学生反映，他们也曾央求学校先给他们准考证，而且多次请求打欠条，但学校不同意。

　　对6月7日早上发生的事情细节，张宇鹏说自己不是很清楚，向林本人则不愿谈当日的情况。但从目前利川就此事成立的调查组发布的情况看：当日没有拿到准考证的几名学生中，除了一名女生，都曾找过向林。二中一位老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其实学校拿着欠条也是白拿，首先是约束力差，选择诉讼则成本太高。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