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散文这劳什子,表面看它比小说、诗歌容易写,实际它比任何文体都难写,它是文学中的文学,一个文人或作家,对散文不可不写,但不要多写,更不可专写,因为它要支付的激情成本太高,有可能十几篇或几十篇就要将你的心灵库存掏空。它属于“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范畴。

　　贵州散文创作最热闹的地区,是黔西南,那里有上百位散文作者,并形成了老、中、青连接的梯级群落。3年前,我曾参加编选过一部40余万字的《黔西南散文选》,为80多位作者的140余篇作品作过点评,但女作者的作品只有寥寥几篇,这部篇幅宏博的散文选,多少给人留有豪放有余而婉约不足的遗憾。

　　不久前,黔西南的一位文学新人孙淑静女士把她即将出版的散文集《痕道记香》的打印稿带给我,请我写点意见。小孙是我一年多前认识的,那时她才开始学习写作不久,我看过她的几篇初作,虽然技巧并不熟练,但文笔却很清丽,我们交谈了一些散文写作的要领,并对她的初作作了一番评述。以后,听黔西南的朋友讲,她在读书和写作上都很勤奋,并零星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作品。不意她最近竟然送来这部十多万字的散文集,实在令我又惊又喜。

　　小孙是搞人事工作的,学写散文完全是业余爱好,还没有染上圈内常见的油腔滑调和矫揉造作的毛病,所以其文显得质朴清纯,极少雕凿痕迹。

　　认真展读之后,我觉得这部散文集的风格并不统一,全书分为四辑,前边的七八万字,约30来篇,是旅游“新马泰”和港澳后写的游记,这些文章基本上是见山说山、见水说水,直观地被景物牵着前行,缺乏个性和空灵,更没有从所见所闻中提炼出生活哲理与人生思考。

　　用这样苛刻的尺度去要求初入文苑的孙淑静是不公正的,我只是想借此提醒小孙,好的散文要拒绝平庸,要远离直露,把景物写得“惟妙惟肖”和“栩栩如生”未必就是高手,一万个诗人眼中有一万座黄山,只有把景物浸润过你的情感,并通过你独具的视角显示出来,才会使人感动。

　　其实,这几十篇游记中,也有极可贵的地方,那就是文笔的流畅,叙述的简洁,许多景点,介绍得很详尽也很专业,连我这个曾多次去过上述地区的人都获得了当初游历时并不清楚的知识。有的篇章还写得很优美,如《云顶的传说》、《我和大海有个约会》、《香港之夜》等等。

　　也许就是这七八万字的磨砺,使孙淑静在以后的创作中,熔铸出许多精美的篇章,由于个性的突出和优雅的叙述,文中箴言警句频出,哲理成分配比恰当,因此,其作品初步形成黔西南女性散文的一家之言。

　　这部散文集后半部的三四十篇短文,主题十分宽泛也十分时尚,谈人生、谈理想、谈婚姻、谈爱情的成功与失败,有的篇章,是蘸血带泪的记录,浓郁的激情,充满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睿智,如《一只鞋的故事》,让我沉思良久。

　　全篇没一点浮夸和造势,娓娓而叙的仿佛是他人的经历,但文中的寓意既深不及测又清澈见底,使那些在人生旅途上坏掉或丢掉“一只鞋”的人读后,绝不可能不为之动容。这样的散文、太“个性化”了,它不可能成批生产,任何一个展示自己心灵创痛的作家都没有恁多眼泪,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

　　孙淑静还有一些散文充满了机敏和诗意,有些段落,甚至可以单独抽出来作为一部分人的人生启示录看待。

　　如《找个理由安慰自己》中有这样的句子:“人生最大的苦恼不在于拥有太少,而在于自己期望太高,别去想你没有什么,好好看看你有些什么。”

　　孙淑静的散文中有许多聪明的比喻,读后让人忍俊不禁,它增加了作品中幽默和调侃的意味,容易给读者(特别是中青年读者)留下温馨和亲切的感觉。

　　当今散文界流行“小女人散文”,其特点是“小、闲、娇、俗”,小:小事小情小感受;闲:闲情逸致;娇:小虚荣小撒娇小牢骚;俗:庸俗流俗媚俗。有位诗人说孙淑静是贵州“小女人散文”的追寻者,虽然这个群体的散文也没有什么不好,它毕竟是散文百花园中的一个品种,且有广大读者,但孙淑静的散文的确不能列入“小女子散文”范畴,因为她的作品中有庄严、有崇高、有诗意、也有真情。

　　小孙生长在黔西南的崇山峻岭中,大山的伟岸和盘江的奔放,给她的散文增添了质朴的底色,她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路径,我期望于她的是不要急于求成,可以写写停停、又停停写写,多读书,多比较,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孙淑静的开局不错,笔底烟霞初聚形,假以时日,相信她定能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来。

　　作者：王蔚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