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思想之鄢烈山专栏

　　本期专栏作者

　　鄢烈山：时评家

　　在央视《焦点访谈》及地方卫视的类似节目中，我们已见惯那些被记者揪住“狐狸尾巴”的官员，指天誓日以“党性”以“人格”乃至以“人头”保证自己的清白无辜，但随着调查的剥箨见笋，真相大白之后罪无可逭的当事人，却只见一副出乖露丑的倒霉相，鲜有满面羞愧、谢罪世人的担当。近例如西安“宝马彩票案”中，那个在电视访谈中向全国人民宣称“我用人头担保没有假”的陕西省体彩中心主任贾安庆，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后，照样用他的“人头”饮食视息，仿佛他根本未曾用“它”担保过。用“鲜廉寡耻”来形容某些贪官污吏决非诬蔑和谩骂。

　　在这样的氛围中，忽闻“福建福鼎市质监局局长翁华铭因劣质奶粉事件自杀”，确实令人心头为之一震。新浪网友对于这条消息的评论非常热烈，关注度远远大过另一条新闻《阜阳因劣质奶粉事件撤职开除人员仍在上班》。大多数网友为翁的自杀“叫好”，比如“是条汉子！”“当代中国渎职干部自杀第一人也，牛！”“总算看到了一个负责任、知廉耻的中国人”，等等。这并非出于幸灾乐祸的“仇官”心理，而是寄寓着某种感慨和期望。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提出疑问。在我看来，翁局长的自杀有两种可能，这两种可能都是“绝境求生”的选择。

　　“害婴奶粉”事件被曝光后，翁被停职，正在接受调查。“调查”什么呢？无非是否涉嫌玩忽职守、渎职罪，其中包括与生产“害婴奶粉”的厂家有无权钱交易。报道说福鼎市“共有11家乳制品厂，多数生产‘害婴奶粉’”。翁局长是否充当了它们的“保护伞”？所以，有一种可能是，调查结果将把翁局长送上审判台，然后坐牢、没收家产，使他这个56岁的老干部“晚节不保”。多年来人五人六的局长一旦陷入这样的绝境，真是生不如死。与其等着定谳入狱，不如“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自挂办公室最好，既示人以因公，又不会让自家成为凶宅。自知这样的猜度很阴暗，但我这是以不少先例作推理基础的。传媒上有不少人呼吁过，不要因贪官一死而了之，要将腐败案彻查到底。对这个问题，本文就不必多讲了。

　　另一种可能，则是从好处着想，作充满善意的测度，即翁局长对自己的失职深感愧疚，为受害的婴孩陷入良心的自责不能自拔，觉得只有一死谢罪才能救赎、超拔自己的灵魂。这种“绝境求生”是寻求“灵魂”(人格、尊严)的再生与升华，是十分高尚和难得的。古人云“千古艰难唯一死”，而今早已不是“英雄主义”的时代，连萨达姆这样不可一世的枭雄，也宁肯跪着苟活而不愿体面地受死。上世纪前半期，蒋百里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时，曾以自杀向全校师生谢罪，只为他受官场倾轧没有办法兑现自己的治校承诺；但另一个姓蒋叫介石的，动辄讲自杀以谢国人，却从未真的为治国无方自杀过。现如今，为信誉破产、东山再起无望而自杀的私企老板并不少见，韩国有，中国应该也有，但失职官员就是另一回事了。作为老百姓，我们只希望他们承担应有的后果，或引咎辞职，或依法关监、杀头。至于是否自杀，既不能强迫，也于事无补于世无益。所以。我认为那些为翁自杀叫好的人，也只是期望掌握公权的人，多点责任感，多点羞耻心。

　　诗云：“相鼠有齿，人而无止(耻)？人而无耻，不死何俟(待)！”那些被众人戳脊梁骨的官员，请记住这句话；不必真的去投河上吊，知所敬畏“灵魂”就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