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的“金山”上（记者调查）(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6月25日04:59 人民网-人民日报

江苏锡澄高速公路。

　　许益民摄

　　本报记者　傅丁根

　　经过十几年的飞速发展，我国高速公路总里程已达3万公里。而与此同时，交通系统腐败案件频繁发生。据统计，截至目前，我国共有9省（区）14个交通厅长因“伸手”高速公路被查处。工程上去了，干部倒下了，成为高速公路建设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编者的话

　　“绝对权力绝对腐败。”近些年发生在我国高速公路建设中“前仆后继”的腐败现象，再次证实了这一至理名言。

　　与我国飞速发展的高速公路建设相比，我们的交通投资、建设、管理体制的改革要滞后得多。其直接后果是，高价低质的“豆腐渣”路频频出现，交通系统内的腐败分子不断滋生。在高速公路的“金山”上，究竟倒下了多少官员，不得而知，但河南省三任交通厅长接连“犯事”足以说明，体制防腐倘若再不“加速度”，那么，高速公路建设就难免继续成为官员们的“速腐”之路，成为一些不法分子鲸吞纳税人血汗钱的罪恶之路，高速公路也难免成为劳民伤财的“速朽”之路。

　　诱人的“金山”———

　　每公里平均造价超过3000万元

　　如今，我们无不切身感受着公路交通日新月异的变化。从1989年10月31日，第一条高速公路———上海至嘉定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到目前，全国高速公路总里程已达3万公里，居世界第二。

　　高速公路是怎样建成的？如果撇开其建设所要解决的复杂的工程技术过程，谁都知道高速公路其实就是用钱铺砌而成的。据了解，我国高速公路每公里平均造价超过3000万元。随着高速公路的高速延伸，其建设造价也在逐步攀升。以浙江省为例，20世纪90年代初，沪杭甬高速公路每公里造价为3000万元；其后的甬台温、杭金衢高速公路每公里造价升至4000万元；目前正在建设的丽温高速公路部分路段，每公里预算造价已经逼近8000万元。而广东广深高速公路单位造价更是接近1亿元！

　　据专家粗略估算，即使以每公里平均造价3000万元来计算，全国3万公里高速公路，其总造价至少在9000亿元以上。如此庞大数目的投资及其带来的商机，在一些人眼中实在是一座美丽“金山”。

　　工程层层转包———

　　一流企业投标，二流单位进场，三流队伍施工

　　一条高速公路上马，常常是几百家单位争相投标。

　　虽然国家招标投标法对招投标有严格规范，但一些地方违法操作的现象仍然普遍存在。如：部分项目该招标不招标或规避公开招标；有的主管部门领导以种种理由随意增减投标单位；“前台演戏，后台内定”的虚假招标，等等。

　　经过竞标，中标单位大都是具有相当资质的大企业（集团）。然而，动工建设后，实际施工单位并不一定就是中标单位。

　　2002年6月，广东基础工程公司、湖南路桥公司等7家企业在河南郑州西南绕城高速公路招标中中标。广东基础工程公司负责人赶到郑州签合同，却被告知必须将中标路段中的5公里工程让出，否则就不签合同。按业内人士的话说，这是强行分包。

　　更多的是层层转包。正在建设的江西昌（樟树昌傅）金（萍乡金鱼石）高速公路，全长140多公里，分为14个标段。在十四标段，中铁某局（“一包头”）将工程转包给了广东中人公司（“二包头”），这家公司又将工程转包给广东一个姓刘的老板（“三包头”）。这个原本做木材生意的老板对修路一窍不通，连起码的施工设备和施工队伍都没有。他的下家是同样做木材生意的于老板（“四包头”）。于老板拉来的队伍则是以木匠、泥瓦匠为主的施工队。

　　一流企业投标，二流单位进场，三流队伍施工。层层转包意味着层层扒皮。一位曾参与十四标段施工管理的副总工程师对记者说：转包可以不费力拿到钱。他举例说，某连接线工程总承包费约1300万元，承包头转包土方工程250万元，护坡工程250万元，路面工程300万元，三项合计800万元，承包头可净赚约500万元。另一种通行做法是，承包头按一定比例（8％—14％）收取转包费。层层转包，层层捞取转包费，包到一般民工，资金已经所剩无几。

　　暗箱操作，权钱交易，层层转包，大量建设资金在中间环节被“灰色蒸发”。

　　质量问题突出———

　　已建高速公路翻修重建，在建高速公路隐患重重

　　在安徽，全长约100公里、1995年12月通车的合（肥）巢（湖）芜（湖）高速公路已经成了“搓板路”。据了解，这条路自通车以来，就几乎没有停止过修修补补。2004年4月1日，合巢芜高速公路大修改造工程开工。据悉，一期工程48公里，总投资达3．2亿元。

　　最典型的莫过于河南许漯高速公路。这条全长49公里、1999年投入使用的高速公路通车不久，许多路段就相继出现质量问题，路面龟裂、沉陷和桥头跳车、坑槽等公路病害严重，仅西半幅病害总路段就达38．3公里，运行5年，就已大修4次。最多的一年养护费用高达5500多万元。不可思议的是，这条满身都是质量问题的高速公路，却被评为2000年度中国高速公路12项优质工程之一。

　　已经建成的高速公路质量问题突出，正在建设的高速公路也是隐患重重。4月初，在江西昌金高速公路，记者调查了解到，业主为了赶进度，曾向承包商提出进度要求。施工单位为了完成业主要求的进度指标，常常是冒雨蛮干。按规定，稻田填路基须排干积水，再挖净淤泥。但施工单位却向水深半尺的田中倒土铺路。一位监理试图制止，而监理办有人却说：“由他们去填吧！免得影响进度。”这位监理又向施工单位总经理反映此情况，总经理却说：“以后让压路机多压一压就行呗！”如此质量意识，怎能保证质量？

　　厅长频繁落马———

　　9省14个交通厅长被查处

　　有业内人士对记者说，质量问题归根到底是腐败的恶果。在有关部门调查许漯高速公路建设质量问题时，其主要责任单位———河南高速公路发展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童言白在今年春节期间携款外逃。

　　童言白出逃了，他的三任顶头上司没有逃掉。

　　曾锦成，原河南省交通厅厅长。在任时，曾向省委写血书表白：“我以一个党员的名义向组织保证，我绝不收人家的一分钱，绝不做对不起组织的一件事。”然而仅仅一年，检察机关就查实，他于1989年9月至1996年2月期间，先后收受他人贿赂40多次，款物折合人民币30多万元。

　　张昆桐接任伊始，即向省委立誓铭志，表示一定要吸取前任厅长的教训，并提出一个极富感染力的口号：“让廉政在全省高速公路上延伸！”然而，他的口号也成为谎言。据查实，张昆桐在任建设厅副厅长和交通厅厅长期间，先后受贿21起、37笔，共计100多万元。

　　石发亮接任后，也提出了一个口号：“一个‘廉’字值千金。”同样，他也没有做到清廉，胆子反而比前两任更大。为了让关系单位中标，他敢于将业已进行的招标推倒重来。2003年2月，石发亮因涉嫌重大违纪被河南省纪检部门立案审查。

　　据统计，从1997年至今，全国已有9个省（区）14个交通厅长因“伸手”高速公路而被“捉”，厅以下干部则不计其数。河南省连续三任交通厅长被捉，更是谱写了“前腐后继”的“经典之作”。

　　高速公路在延伸———

　　亟待建立完善的监督制约机制

　　我国现行的交通投资体制是在交通系统内部封闭运行的，一条高速公路从立项论证、预算拨款、招标设计、施工监理到竣工验收，几乎都由交通厅独家负责或牵头。投资、建设、管理、使用“四位一体”的投资建设体制，其本质就是“政企不分，官商一体”，容易导致政府权力商业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使得高速公路建设各环节缺乏相应的制约和监督。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贾元华对记者说，虽然高速公路投资体制正在逐步走向多元化，但由于国情和现实情况的原因，高速公路建设项目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投资方式进行实施，行政的干预仍不可避免。如果缺乏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在项目立项审批、资金筹措、招投标、资金的分配使用过程、质量评定、工程验收等重大决策过程中，不能够通过科学管理实现公开、公正、客观，项目管理就会失控，权力就可能被滥用，从而导致“权钱交易”、“以权谋私”等腐败现象的滋生。

　　据交通专家介绍，未来16年，我国高速公路仍将高速增长，到2020年，总里程将达到8．5万公里。如果我国不能尽快通过完善相应的法规和制度，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由纪检监察、公检法机关、质检、审计机构以及媒体、社会公众等共同参与的交通基建投资项目监督制约机制，增加项目决策的透明度，加强项目机构和官员的责任追究制度，净化高速公路建设市场环境，那么必然还会有人重蹈覆辙，迷失在高速公路的“金山”上。

　　《人民日报》 (2004年06月25日第九版)

今年4月4日福建罗长高速公路塌方现场。

　　杨婀娜　陈建斌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