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怀亮

　　在那个还有华校英校的年代，新加坡武装部队军人的军装上挂着的写上姓名的牌子，颜色不一。英校毕业生的是绿色的，华校生的是橙色的。

　　按教育背景分颜色，看来像是在贴标签和搞分化。不过，当局当时的用意却是善良的。念华校或念书不多的阿兵哥，英语不精，不易了解军令。对这个现实的问题，发号司令的人不可不知。阿兵哥胸前的橙色名牌，可提醒他们把英语讲得浅一点，必要时还要用上华语或福建话。

　　然而，就如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好事有时会变成坏事。军中的姓名牌子，就给一些军人带来不少的烦恼。军营的环境无异于社会大气候。华英两个源流的人对彼此的偏见原本就很深，他们把这些偏见带进军营，摩擦免不了。绿色一族难以克制那份优越感，橙色一族则难以掩饰自卑感。华校生胸前的橙色牌子，好比是个社会标签，一个二等公民的标签。

　　我当兵时认识的一名华校出身的年轻正规军官，就为此深感烦恼。在军中服务的头两三年，尽管他用的全是英语，身上戴着的却是橙牌。后来，他突然把牌子换了，成了绿色一族。他跟友人说，橙牌有损形象，容易让上司产生偏见，晋升机会必受影响。

　　在军营外，人们身上没有明显标签，橙色一族可活得顺畅一点。然而，这毕竟是个英语为重的社会，华校生容易产生被歧视被排挤的感觉。有这样的感觉，就有了自我防卫的心理。一般上，教育水平越高的人，自尊心越强，防卫心理自然也较强。

　　华校生自我防卫的方式很多，隐藏自己的教育背景是常见的一个。那些已在精英之列的，也不例外。

　　在各领域的杰出专业人员当中，华校出身的为数不少。这样的事实，知者不多，因为他们不轻易显露自己的背景。偶尔，这些杰出人士的防卫心理松懈了，又会以几分悲凉的语调说：“其实，我也是华校生。”

　　新加坡的精英选择把母语看作一种负担，一种不必要的包袱。不少华校生一踏出校门，便决意把母语这个包袱永远地搁置在学校里，好让自己轻装上路，希望更容易融入社会的主流。他们好比自废“武功”，一废就是数十年，现在只剩下结结巴巴的华语。

　　传统华校生来源已断，特选中学的学生原本可作为继承人。可是，特选学校20多年来栽培的数以万计的学生，却始终无法撑持华社渴望的文化景观。

　　特选中学的使命不很明确，自然营造不出浓厚的文化气息，也培养不出具有文化使命感的学生。然而，教育部长却经常得在国会上为特选中学辩护，一再说明它们没有妨碍团结各族的建国大计。

　　使命不明确，加上政治不正确，特选中学似乎变得越来越不特别。它们的学生，英文不比其它优秀的传统英校的学生弱，但是它们的学生，华文也不比其它优秀学校的学生强很多。

　　内阁资政李光耀日前宣布的培养华文精英的新计划，必会受到华社的欢迎和支持。不过，人们不禁要问：社会生态不变，文化土壤不改，我们这回的培养华文精英大计，会开花结果吗？

　　乐观的人说，这一回外在大环境真的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社会迟早会跟着变。然而，人们的思维要扭转过来，沉淀了数十年的成见和偏见要加以扬弃，绝不是一夜之间办得到的。这个社会的转向工程，就像过去的许多“社会改造工程”那样，领导人的立场和态度，往往是最关键的因素。（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