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第五期《人与自然》杂志的“每月时评”专栏，刊载了一篇批评南方某市中学校园捣毁鸟窝的事情。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学校有占地120亩成熟绿地，大树、古树郁郁葱葱，是众多学校羡慕的、上海首批被命名的“绿色学校”，也是教育学生热爱大自然、爱护动物的最好课堂，难道竟会发生如此低级的“蠢事”？

　　然而这家杂志并非小刊小报，而是在普及自然科学有相当地位的、图文并茂的好读物；这篇专栏文章还配有巨幅照片（有人手执长杆站在长梯上捅鸟窝），不能不让人相信竟有此事！

　　当然，捣毁鸟窝也是有理由的。据校方的解释，今年二月间禽流感作乱，鸟类是禽流感的传播者，这是科学家的论断；而驱赶鸟儿是为了保护学生。据说先是用高压水枪冲击，然后才彻底“连锅端”。

　　看来，这真是牵涉到“以人为本”的原则问题了。人比动物重要，谁说不是呢？

　　但如何对待这类人与其它动物发生利害冲突时的态度，却是大有差别的。此次禽流感在世界若干地区肆虐期间，香港的周边国家疫情严重，香港采取一系列严格的措施来规范人们的行为，如严禁从疫区流入活禽，严格要求港人自觉注意个人和环境卫生，不接触飞禽等等，而没有把鸟儿当敌人驱赶或虐杀，结果却确保了安全，至今未见发生疫情。其它一些防疫或已发生疫情的国家，也大体采取类似控制疫源、彻底消毒畜舍、打防疫针、及时处理已感染畜类等措施，同样没有去干涉飞禽的生活，让留鸟安居生儿育女，让候鸟歇歇脚再奔向它们的栖息地。

　　这样做是十分自然的，你不能因飞鸟可能携带禽流感病毒而把它当罪魁祸首加以歧视。它们没有罪过，正如携带SARS、艾滋病、埃博拉病等许多传染性病毒的野生动物一样，不应承担人类的任何罪责。它们生活在山野林间，如果不是人去捕捉它们、吃它们，无限地从它们身上捞取私利，那些传染病毒如何能传播到人间呢？

　　所以，该接受教训、控制和规范自身行为的是人。人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对“以人为本”的大大误解，因为这样做招致的物种多样性缺损和生态危机，人类同样会遭到巨大损害，可说是自食其果，疾病的传播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人与自然到底是什么关系，人类长时期都处于蒙昧状态，只知天地万物都是天生为人服务的。在18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还表达过这样一种观念：动物只是一台“机器”。这意思很明白，动物乃无知无觉之物，随便怎样对待它都无所谓。后来，伦理学家边沁对此提出质疑，说：“问题不在于动物是否能思索，而在于它们是否能感受苦乐。”他认为，人的善恶必须把对待动物的态度包括进去。这是人类从另一方面认真考虑其它生命价值的开端。

　　此后一百多年间，随着科学的探索与发展，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生物伦理学家、法学家和哲学家们，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证实了动物同人一样知寒知暖知苦乐，还有许多天赋的智慧和谋生技能，它们应享有生存和不受虐待的权利。英国首先制定了保护家畜的“马丁法案”，自此，各类动物生活中的福利问题，逐渐得到人类社会的关注，欧盟国家和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都相继立法禁止虐待动物和非法猎杀、贩运野生动物，并进而认可动物有免受饥渴、生活无恐惧等“天赋权利”。全世界许多国家民间的动物保护组织和自然保护组织也蓬勃兴起，成为当今世界一股强有力的潮流。

　　我国引进动物福利的概念较晚。1988年出台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主要是保护濒危和珍稀动物，其它有关保护动物的条文，只分散在《森林法》、《渔业法》等法规中，还没有一部总括性法规。不过，最近见到《中华读书报》以一个整版的篇幅，来刊登学界专家们对动物福利问题的看法，说明动物福利的问题已得到社会的关注。

　　有关动物福利的问题，看来似无关紧要，但却是影响国家持续发展的大事。有专家说，现在科学界已感受到一种压力，凡涉及到动物实验的科研论文要想拿到国际刊物上去发表，就必须出示由“动物伦理委员会”提供的证明，证明你的研究符合动物福利的伦理准则；我国向西方国家出口的畜牧产品，也被要求提供符合动物福利法的资料。

　　看来，为动物福利立法已成国际惯例。这种压力可能也是一种动力。推动制订符合我国国情的动物福利法，不仅可以改善我国科研和国际贸易的条件，也是国内环保的实际需要。现在我国因城市绿化引来人鸟、人兽更多接触而产生的纠纷越来越多，甚至发生人蓄意伤害观赏动物或动物园野兽伤人等事情，都因无法可依而难于处理。更普遍的是，人们缺少“生态意识”，往往做了有损环保的事还不自知，上海中学校园随意捣毁鸟窝即为一例。此事之所以被评为“蠢事”，就是因为这样做对防疫没有用，你这里驱赶鸟儿，鸟儿可以流亡到别处，难道别处人的安全就不重要吗？这样做，更是与绿化家园、美化环境的题中应有之义背道而驰，不能设想，一个绿化城市是一个没有鸟语虫鸣的城市。

　　为动物福利立法，除了可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更可促进人们的“生态觉醒”，这是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基础。动物福利能得到适当的保障，人也相应会得到更多的利益，这该是改善生态的最终目的，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以人为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