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格宁

　　我的记忆从四岁起，不比别人早或晚。我喜爱小动物，家里人买来的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我把它们都玩脏后又自作主张给它们洗澡，第二天全死了。我到现在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也是到动物园走走，喂孔雀、山羊、长颈鹿。我藏有不少画册，和儿子同看。我喜欢藏羚羊、琴海豹，不喜欢金丝猴。你说我儿子喜欢什么，他喜欢河马———他将来不会是以貌取人者。河马是相当善良的，有时鳄鱼捕食猎物，河马会来搅局，河马是草食性动物，不嗜血腥———《探索》节目中讲的。我先生喜欢马，据说有一种宝马，极度疲惫和不堪时，会咬断自己的血管———大自然和人类一样惧怕丑恶，因为丑恶意味着危险。我认识的人中有个东北女人，她喜欢蜘蛛，她住在城堡一样的房子里，夜晚经过她家时总担心有人骑着扫帚飞出来。她的眼底有两块琥珀色的淡斑，昆虫形状，瞪人时晃来晃去。生命有其宝贵的暗示，伟大的启示从未出现，只是在刮亮火柴的一刹，藏红花一样的颜色。

　　我给家里人都取了动物名，自己是猫女郎，咪咪小姐，猫的奸懒馋滑在我身上都有迹可寻；儿子是小麒麟，我的吉祥物，头角峥嵘；先生是熊仔，teddybear，纯真到全世界小朋友都枕着入眠。

　　我的父母双亲分别叫“狮子鼻”和“鼹鼠”，一个是年迈力衰老眼昏花的辛巴，一个是心满意足数钱时、绞尽脑汁算计时都在啮齿的动物。鼹鼠有两个妹妹，硕鼠和田鼠，她们各嫁了袋鼠和鲇鱼精，我的三姨父有张鲇鱼嘴，擅长引吭高歌，在饭桌上下颚容量很大，从这个角度看又像鹈鹕。我同辈的三个弟弟按排行次序是旱獭、松鼠和花狸鼠。“别人不过是大大小小的老鼠”（伏尔泰语）。加缪写过《鼠疫》。而我生在鼠丛中，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