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方杰

　　供需矛盾加剧，企业限量收购，压级压价，奶农只好把奶倒掉

　　“看着白花花的牛奶倒进臭水沟里，心里实在不好受啊！但检测报告说不合格，放上两三天，就彻底坏了，不倒没办法啊！”在鹿泉市的一家鲜奶收购站，老板痛心地对记者说，他最近倒的几次鲜奶，加起来有6吨多了。

　　石家庄市是我国屈指可数的奶源基地之一。这里不仅崛起了著名奶业集团———石家庄乳品有限公司，许多农民也靠养牛卖奶而脱贫致富。但是，从5月份以来，石家庄市各县农村，却屡屡发生倒奶事件。

　　据河北当地媒体报道，在石家庄市的鹿泉、行唐、元氏等地，最近都不止一次发生过倒奶事件。曾有几天，在一些牛奶收购点每天都有几吨鲜奶因检测不合格而被倒掉。行唐县上碑镇一名奶农先后倒掉鲜奶20多吨，直接损失2万多元。

　　倒掉的牛奶，有的确有质量问题。不过，对有的被认为“不合格”的牛奶，一家奶站的工作人员颇有微词：“关键是奶多了！企业用不完，检测标准就严了。企业不收购，只好倒掉……是不是质量不合格，这个不太好说。如果企业需要鲜奶100吨，奶农只能提供80吨，那怎么检验都合格；如果你交来了150吨，那最后总要有几十吨不合格。”

　　据记者了解，倒奶多发生在散养户和部分奶站身上。在石家庄农村，散户约占总养殖户的1／3强。

　　与奶制品企业有收购协议的奶站，日子也不如以前好过。一家奶站的吴先生告诉记者：三鹿公司一天给我们的收购指标只有7吨。现在奶源多了，可对于老奶户，人家奶源紧张时支持我们，现在赔本也得收；对于新奶户的奶，我们不敢收。好在老板联系广，门路多，三鹿收不完，又找其它企业，收的奶都能卖出去，没发生过倒奶的事。

　　为何倒奶事件屡屡发生？据有关方面分析：首先，阜阳“假奶粉”事件冲击了整个乳制品行业，市场萎缩导致乳品企业对鲜奶的需求量骤减；其次，石家庄周边奶牛存栏数量急剧增加，鲜奶供应量以每年25％至30％的速度增加，加剧了供需矛盾；第三，乳制品企业限量收购，压级压价，导致奶农雪上加霜。

　　饲料价格飞涨，牛奶收购价却一直不变，一些奶农已开始卖牛

　　在鹿泉市上庄镇大宋楼村奶牛养殖小区，几位奶农七嘴八舌地告诉记者，与去年相比，养牛成本大幅上升了：以饲料为例，玉米每公斤从0．85元涨到了1．32元，棉籽饼每公斤由1．18元涨到了1．52元，豆饼从2．2元涨到了3．5元，麸皮从0．6元涨到了1元。可是，牛奶收购价却一直是1．56元／公斤。过去，养头奶牛，一年可挣2000元。现在，扣除工钱后完全是赔钱的买卖。当初买牛时，他们贷了几万元的款，除了卖牛，现在根本没法还贷。能赚钱的惟一希望就是让母牛下仔。运气好的话，下个母牛仔，能卖5000元，下个公牛仔就只能卖300元。

　　由于有公司直接购奶，在三鹿公司的养殖小区，尚不存在卖奶难的问题，每公斤收购价还比散养户高出0．06元。一位散养户告诉记者：进驻养殖小区，要交房租、买铡草机等，至少得投资1万元，如果只养三五头奶牛，太不划算。

　　林先生养了近40头奶牛，是鹿泉市的养殖大户。他说，奶源紧张的时候，当地乳品企业不准他们将牛奶卖给别人。可现在奶多了，当地企业用不了，就提高检测标准。他弄不明白：“一样的养殖场，一样的牛奶，怎么今天是一级奶，明天就变成了四级奶？！追求质量没错，说我们牛奶不合格，我们也没意见。可是，企业得指导我们提高、改进呀！”

　　还有奶农抱怨：同样一桶奶，在不同的收购点检测，结果也不一样。另一位林姓奶农再三要求记者：“千万别写我们的名字。”前几天，当地媒体就奶站倒奶事件采访了他们，乳品公司就把奶站的收购指标从6吨减成了3吨。

　　市场无情。大多数奶农感到难以为继，有些奶农已开始卖牛。据当地媒体报道，元氏县姬村镇城郎村奶牛养殖小区奶牛原存栏300多头，5月中旬以来，已卖掉了60多头。养了近40头奶牛的林先生也想卖牛。可是，他却难以如愿：“要么价格太低，要么是买主一下买不了这么多牛。我现在是进退两难啊！”

　　即便是在企业养殖小区的奶农，尽管不愁牛奶的销路，但也是顾虑重重。他们感觉，把自己“单吊在一棵树上”，风险太大：企业说牛奶是几级就是几级，说是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说合格就合格，说不合格就不合格。“一旦企业垮了，我们就只有杀牛吃肉了。”

　　奶农盼望能有外地企业参与竞争，专家呼吁完善“公司＋农户”的合作体制

　　一位奶农告诉记者，过去听说外地的蒙牛、伊利公司要来办厂、建奶站，可我们地方有关部门不欢迎。假如外地公司能与本地公司展开竞争，我们奶农就有了选择的权利，奶价也可能不会像今天这么低。

　　据介绍，奶业是石家庄市着力培育的第一农业特色产业，农业部也将把以石家庄为中心的“冀中奶牛带”确定为全国重点发展的十大奶牛基地之一。

　　有关人士称，要实现这个目标，石家庄乳制品业不仅自己要做大做强，同时还应负起责任，尽量帮助奶农适应市场，渡过难关。因为，这不仅是为奶农考虑，同时也是为企业积聚发展后劲。如果企业只顾自身，不管奶农，一味压级压价，限量收购，最终只会导致奶农卖牛，伤及整个奶产业的发展基础。

　　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农村经济研究所所长彭建强研究员认为：“公司＋农户”看起来是一种合作组织，实际上双方只是一种买卖关系，而没形成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作为企业，肯定是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他呼吁，分散的奶农要与企业对等合作，必须组织起来。石家庄倒奶事件也充分说明，“公司＋农户”体制需要在市场中尽快完善。

　　《人民日报》 (2004年06月28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