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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我一生的一件小事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6月30日09:59 今晚报

  我是1921年暑期过后正式上小学的。在第二个学年的上学期,发生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它对我的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呢?容我慢慢道来。

  1922年10月17日(阴历八月十七日),我的三舅在苏州阊门外南濠街32号(与蔡梅芳)举行婚礼。在这天前后,父亲念了两回《三国演义》给我听。就是这样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却使我开始抵制学校对我实行的、我所不喜欢的某些约束(其实这种约束是很普通的,一般的同学都能接受,对我的不喜欢在这里不作好坏的评论),走上自学的道路。无论在知识的长进、能力的提高和某些思想倾向和性格的形成上,这件事都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三舅结婚,外婆家很热闹。我外婆家的房子是二层楼,大家都集中在一楼客厅说话。我父亲不善于、也不喜欢交际,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了一本《三国演义》,把我叫到外婆家楼上没有人去的地方,就给我念起这本书来了。他不管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从头念起。连“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那首《念奴娇》词都念了(方才我找出1953年11月作家出版社编辑部整理注释的这部小说,一看才知道出版时编辑部把这首词删去了。可是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我父亲给我念《三国演义》的时候,的确念过这首《念奴娇》)。我从来没有看过或者听过小说,这是第一次。我一听,觉得真有意思,比起课堂里学的东西有趣许许多多。那时我已经七岁过三个多月了,已经识了不少字。可是读的国语课本是很浅很浅的,什么“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一身二手”“大山小石”……多么没有意思!这《三国演义》可不那样,全是很热闹的历史故事。我父亲给我念了两回。我听得入神,还想听下去,让爸爸多念几回,可是爸爸不念了,我就自己看。这时我虽然已经认识不少字,可还有许多字不认识。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跳过去。书里的人说的话,同现在大家平时说的不大一样,那是古人说的话,不过并不十分难懂。马马虎虎也就看懂了,这也没有难倒我。外婆家很热闹,我躲在楼上,把第三回、第四回……都读完了,越读越有趣。时间过得很快,爸爸妈妈说要回上海。我对外婆说,想把《三国演义》带回去。爸爸说家里有这部书,书就没有带回上海。

  回到上海,我就闹着要爸爸马上找出他的《三国演义》来。其实书就在房间里(我家就只有一间房)的一个柜子里。这个柜子相当大,有两层。上层放的是衣服和被褥,书就在下面的一层。这个柜子从来不上锁,里面的书“多极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打开过。爸爸把那部《三国演义》找了出来。我一看,这部《三国演义》比外婆家的那一部新,而且里面有许多人的画像。这部《三国演义》有许多本,第一本全是画像,前面是一个一个人的“肖像”,刘备、关羽、张飞都有,后面还画着书里的故事。上海家里有了这本书,从此我就不肯好好上课,一心一意去看小说。一部《三国演义》可不短,拿起就不想放下,几个星期之后看完了。看完再找出第一本的画来看,回味书里的故事。《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有让我高兴的,也有让我悲痛的。

  看完《三国演义》,看《说唐》,再看《七侠五义》、《水浒》……我家里那部《水浒》印得特别好。父亲告诉我这是同文书局出版的,所以叫同文版。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书还有版本问题。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年、两年……我成了一个“书迷”。

  还记得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全校开运动会,所有的学生,不管参加不参加比赛,都要去运动场,我不得不去。可是我去的时候带上一本《水浒》。我靠着球场旁的电线杆看完了这本《水浒》。

  没有几年,我把爸爸书柜里的小说看完了,就看弹词、戏曲等体裁的东西。它们与小说不一样,但是都有故事情节,都很能吸引我。书柜里的弹词戏曲有《再生缘》、《珍珠塔》、《西厢记》。我记得《西厢记》里的曲词看不懂,我就只看说白。

  书柜里的“闲书”看完之后,就开始看不属于文艺作品的书。书柜里有很少几种用今天的话来说属于社会政治哲学类的书籍。这些书没有小说弹词“好看”,没有办法,好看的书都看完了,即使不好看的书也看,我已经成了一个非看书不可的人了。书柜里有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有“国家主义者”《醒狮》派一个姓曾的人——似乎叫曾朴的书;有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叫何海鸣的写的书;还有严复翻译的、赫胥黎写的《天演论》等,我都拿出来看——胡乱地看。我当时已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看得懂的书看,看不懂的书也看。如果有一句两句、一段两段看出一点意思,就很高兴。后来读《五柳先生传》,看到“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时,我有一种特别的体会。

  这样的书看完了,最后只剩下爸爸上江南制造局兵工专门学校时的课本了。读完这些书的时候,我也接近小学毕业了。

  我小学最后一个学期是在北京读完的。父亲在北京做事,母亲要去北京跟爸爸一起过日子,他们当然要把我带去。母亲陪我去离家不远的西四北礼路胡同的一个教会办的小学——铭贤小学考试,做插班生。一个女老师问了我一些国文方面的问题,又问我是否学过英文。最后出了几道算术题,要我当场做,做完了当场判卷。从头到尾,我母亲在一旁等结果。考试完了,母亲问老师:“这小孩学校能不能收?”回答说:“收,小孩子的数学好极了!”原来老师出了一些像鸡兔同笼那样的四则题,我用从父亲柜子里的“代数”书中学会的二元一次联立方程式解答了。

  但是应该指出,我受到这件小事的影响,不仅仅是直接的东西——即从我父亲的藏书中学到了许多在学校课堂里学不到的知识,而且还获得一些融入我性格中的东西,那就是:在求知上,不怕一下子看不懂书上写的,甚至越是难懂的语言,只要看得出话里有深刻的道理,我就越是想钻深钻透。甚至超出求知的范围,扩展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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