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前我曾发表过一篇《乳房的功能》（《羊城晚报》1997年4月14日），并引起一场小小的讨论。现在我想重拾此话题。在我看来，丰乳、瘦腰，追求芭比娃娃般三围“合度”的魔鬼身材以增强吸引异性的魅力，是符合人性的，无可厚非；但发展到只重乳房作为副性征吸引异性的功能，而厌弃乳房的最重要的哺育后代的功能，则是违反人性（母性），极不道德的。从勒胸、穿宽衣刻意掩饰女性的副性征到为追求魔鬼身材不肯给孩子哺乳，不是简单的过犹不及，而是人类的堕落，是自私、纵欲，要遭天谴的。

　　我几年前写那篇文章时，起因于经常往广州的几家大医院跑，总看到提倡母乳喂养的宣传画。原来，那一年卫生部确定的儿童卫生保健工作的主题是“让每个家庭每个孩子都得到卫生服务”，其中一项具体工作就是“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母乳喂养支持组织，确保四个月以内的婴儿吃上母乳。”母亲不愿哺乳的问题当时主要出现在大城市。一位生活在中小城市的文友感觉不到这个问题，撰文批评我是无事生非的假道学。如今，大城市里年轻母亲不愿哺乳的情形依然，但不知此风刮到中小城市去没有？

　　在我国，有多少人知道“每年的8月1日至7日为世界母乳喂养周，是国际母乳喂养行动联盟为保护、促进和支持母乳喂养而设立的一项重要活动”？有多少人知道今年“世界母乳喂养周”的主题是“母乳喂养——幸福的源泉”。

　　互联网上有不少关于母乳喂养的资料。但没有进入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视野。有几人知道“现代医学证实：母乳是母亲给予孩子天然的最理想的食物，它不但维护了食物与营养的均衡，是增强婴儿免疫力及抵抗疾病的最佳方法，而且还可以减少女性乳腺、卵巢肿瘤及缺铁性贫血等疾病的发生率，是女性追求健康权的体现。更重要的是促进婴儿大脑和智力健康发育。母乳喂养是母婴感情的纽带，也是婴儿要求食物、关受与健康权利的保障”（引自“37°C医学网”的母乳喂养专题）。

　　现在，全国上下在关注劣质婴儿奶粉问题，而关注奶粉的好坏，这已落入“第二义”，首要的问题被遮蔽了：那些“大头婴儿”为什么要吃奶粉而未能得到母乳喂养呢？

　　我们知道，购买劣质奶粉的主要是低收入特别是农村家庭。孩子们的母亲为什么不喂不要钱的母乳，而偏要从并不鼓胀的钱包里抠出血汗钱来买奶粉？其中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或缺少食物而无奶可喂的，可以肯定所占比例极少，如今农民再怎么穷，也比20年前的状况有了改善，一般吃饱是不愁的。绝大多数是当母亲的要出外打工，只有把孩子撇在家里，由爷爷奶奶或别的亲友看护。那些年轻的农民工母亲，并非为了尽快恢复自己的苗条体型而给孩子断奶。她们不能在家耽搁太久，不得不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去打工。而在打工的地方，她们住的是许多人挤在一起的集体宿舍，怎么可能将孩子带在身边呢？她们微薄的工资，根本没可能在厂外单独租房，让亲属来照看孩子；也不可能让孩子在厂子附近入托儿所（城里的工薪阶层有子女入托儿所入幼儿园，也喊不堪重负呢）。

　　由此看来，劣质奶粉之所以有市场，是因为母乳喂养严重缺位；而农民工母亲让乳房的哺乳功能废置并非出于自私的情欲，乃不得不然。于是，我们不得不正视或者说应当正视的真问题便是：为什么打工者的收入不足以维持简单的“人口再生产”（生儿育女），我们怎样才能保障打工者享有维持人类再生产的起码条件？卫生部早就提出的“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母乳喂养支持组织”的任务，是只包括城市，还是涵盖城乡所有母亲与婴幼儿？什么组织能为打工者用母乳喂养提供支持，让她们的孩子可以在工厂附近入托？照看婴幼儿的人手并不难招募，搞几间房办不营利的托儿所真的很难吗？

　　“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之类的漂亮话，我们人人会讲，“关心下一代”之类的组织，似乎也不缺乏；可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却吃不到母乳，怎么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