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建筑美学

　　谭元亨

　　广信塔，除开塔楼式外，还有一个相当体量的楼台，这不仅仅是审美上的需要，显得大气、庄严与厚重，更是有历史渊源的。我们不妨看看包括汉唐在内的众多的古典建筑，均有高台的承载，有人不解，这里，也就不妨说说台的来历

　　我曾在一部小说中，就燕王台假托主人公的口写下一首古诗：“生性竹林野且闲，焉能游戏功名间。琼林罢宴征帆起，翰墨飘香归心还。画眉休问入时尚，着色难为紫朱缘。王谢堂前终是客，莫负平生水环山。”这燕王台，是当年燕王高筑黄金台以求贤用的。可见，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有筑台之传统，作为仿汉建筑，自不可无台；而有台，则不可不高筑！

　　人们从古诗词中熟悉的台，可谓数不胜数了。像杜牧的《江南春绝句》中便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又如曹植的《杂诗六首》，则有“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而王勃的《滕王阁序》中，更有“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崔灏《渭城少年行》，少不了“万户楼台临渭水，王陵花柳满秦川。”刘禹锡还有“迎得春光先到来，浅黄轻绿映楼台。”……再引下去，只怕有“掉书袋”的嫌疑了。

　　不过，像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却不可不全引：“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慨叹的是沧海桑田的无情变迁。其《古风》中，“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得齐来。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珠玉卖歌笑，糟糠养贤才。”慨叹的，则是怀才不遇。

　　而杜牧的另一首，更烩炙人口：“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咏的是铜雀台。如果说，凤凰台、燕王台，其高筑起来，为的是引凤筑巢，招贤纳士；那么，铜雀台，当是为帝王贵胄寻欢作乐了。两种功能，迥然相异。

　　不过，建台的初衷，当是“台观四方而高者”——这是《说文》中的解释。高台，不仅有气势，可观瞻，还可以登高望远，开阔胸臆。当然，其他用途，亦众说纷纭，如灵台观天文，拜将台以拜将，读书台以读书，钓鱼台以钓鱼，还用来讲授学问，弹奏乐器的……

　　总之，台，成了中国建筑一个独特的符号，是自成系统的中国建筑的特有语汇，大凡古色古香的楼、台、亭、阁、榭、轩、廊、塔、寺、庙、殿、院、观、巷……如此种种，无不教你心中怦然一动，惹起一种怀古的情思。因此，在中国古建筑中，尤其是远古、中古，台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构成，无论后人怎么解读，说它是表示亲天通神也好，说它是显示帝王的威严富豪也罢……

　　在南国，最早的算是越秀山上的越王台了，《人民之声》上刚发了我一篇《越王台远眺》，不少人打电话问我这越王台在何处，而我行文的初衷，则是对南越国的另一种解读，没准会推动越王台的重新恢复，成为广州的一道引人注目的历史景观。广州城有历史记录的遗址，当从越王台算起。

　　去年上赣南，到了章、贡二水汇合成赣江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郁孤台。一说这名字，人们马上便会背诵出辛弃疾的名词：“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下半阙就不录了。只是这郁孤台，后来又有另一重作用，在研究广府、客家两大民系形成之际，竟意外地发现，两宋年间，自北而南的“行人”，如溯章水而上往西，经梅关古道及珠玑巷南下的，则成了广府人中一部分；而溯贡水而上往东，经江西石城入福建石壁的，则成了客家人。辛弃疾的诗以及郁孤台，也都成了独有的历史见证。

　　说台，当有多少沧桑？！

　　作者系华南理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